富士康|富士康的大门,正在慢慢关上( 四 )


小伙辗转问过王荣能不能再回富士康过渡一段时间 。 只是离开后的富士康 , 想要再回来 , 可没那么轻松 。
招工处门口永远排着长队 , 比他更年轻、学历更高的年轻人等待着入场券 。 技术本就不熟练的他大概率会被淘汰 。
再到后来 , 王荣听见的故事结局就是小伙重新找了个电子厂 , 进厂了 。
在富士康 , 生活被极度的简化与压缩 。 旧真形容在厂里的生活:“进去之后 , 年龄和时间都好像停滞了 。 ”
在全封闭的加工车间里 , 灯二十四小时都在亮着 。 身处其中的时候 , 白天与黑夜的流逝似乎都没有痕迹 。
在富士康 , 不仅没有生活 , 甚至也没有爱情 。
王荣来的第一年 , 同一个车间里有一个清秀的姑娘 , 梳着齐刘海 , 眼睛圆圆的 。 王荣想过主动去打个招呼、认识一下 , 只是不到一个月后 , 对方就从这条流水线上消失了 。
王荣已经释然:“这里的流动性这么强 , 追求爱情啥的也不现实 。 ”
天天生活在这方寸之地 , 人的感情似乎也变得简单且促狭 。
在公共厕所的隔板上 , 王荣见过有人写过字:“他妈的 , 累” , 下面还有人歪歪斜斜地补上一个:“+1” 。 于真真还在富士康的时候 , 她记得有个室友 , 刚刚满18岁 , 和家里人通完电话就躲进被窝偷偷抹眼泪 。
即便如此 , 依然会有人选择回来 。
流水线上的工作被极度细化、分割 , 这同时意味着即使在这里即使待上数年 , 也很难真正学到“一技之长” 。
旧真回忆起那些离开了富士康的工友们 , 不是去跑外卖 , 就是进入了新的工厂、新的流水线 。
除此之外 , 还有第三条路——“躺平” , 成为三和大神 。
如今的三和人才市场已经消失 , 巨幅招牌也已经被撤下 , 曾经流居此地的“三和大神”也只能转移到龙华广场附近 。
如今 , 三和也不好做了 。



务工的年轻人在广场上短暂休息
贴吧里的三和大神逐渐销声匿迹 , 偶尔冒个泡的 , 感慨的也是“三和难做 , 日结工不好找 。 ”曾经聚集在一起的大神们早就四散各地 , 失去落脚点 , 寻找着新的漂泊之处 。
旧真曾经尝试过三和的生活 , 在龙华广场 , 找一张长椅躺下 , 想象一种不需要计划和思考明天的人生 。 只是才一天 , 他就失败了——洒水车平均每半个小时会来一趟 , 他只能起身避让 。
旧真知道 , 这是一种无言的驱赶 。
身后很难再有退路 , 而眼前的富士康 , 也已经不再是收留这些年轻人的家园 。
富士康曾经提出过“百万机器人计划” , 一旦推广 , 意味着就会有大量的流水线普工因此失业 。 昆山厂区引入四万个机器人流水作业 , 也由此直接使得六万工人因此下岗 。
一旦机器人引进到流水线上 , 不需要休息的机器人就能取代1.5-2个劳动力 , 以极高的效率和准确性完成最基础的工作 , 比如把螺丝拧进面板 。
消费电子行业早已开始内卷 , 与之对应的代工产业链的价格也陷入低价竞争 。 富士康的天花板已经出现了 。
似乎 , 富士康会比其中的工人更加焦虑 。
2021年10月18日 , 富士康正式发布纯电动汽车品牌:Fortron 。 富士康进军造车 , 技术转型的到来意味着无人化将会更加迅猛的推广 。
时代抛弃个体的时候 , 从来不会打声招呼 。
曾经跳楼自杀的富士康工人徐立志写过一首名为《螺丝钉》的诗歌:


一颗螺丝掉在地上
在这个加班的夜晚
垂直降落、轻轻一声
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就像在此之前
某个相同的夜晚
一个人掉在地上
可以说:在十年前的富士康 , 人们的迷惘与痛苦来源于被高度驯化的流水线生活;而在如今的富士康 , 心甘情愿成为螺丝钉的人们也即将迎来风云变幻的命运 。
只是身处其中的人 , 毫无知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