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终极理论尚未完成,斯人已逝 | 缅怀温伯格( 三 )


对于科学规律受发现它们的社会背景的影响这种论调 , 温伯格作为一名理论物理学家 , 习惯性地做起了思想实验:“如果我们认为科学规律的适应性足以受发现它们的社会背景的影响 , 那么出于一些可能的诱惑而迫使科学家去发现更无产阶级的或更妇女化的或美国的或宗教上的或印欧语系的或任何其他什么的他们所需要的规律 。 这是一条危险的道路……更有引起争议的危险 。 ”
确实 , 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 , 在刚刚抛弃了“无产阶级科学”和“资产阶级科学”的划分之后不久 , 应该更能认清这种社会建构论是有害无益的 。 在“索卡尔的恶作剧”一文结尾 , 温伯格写道:“如果要从仍然包围着人类的不理性的趋势中保护我们自己 , 我们就务必要巩固和强化理性地认识世界的洞察力 。 ”这是在语重心长地提醒读者:理性来之不易 , 应该多多珍惜 。
一些后现代主义者 , “他们不仅怀疑科学的客观性 , 而且还厌恶客观性 , 他们欢迎某些比现代科学更热烈也更模糊的东西” , 对他们温伯格似乎懒得大举讨伐 , 因为一些争论很容易滑入哲学的沼泽 。 譬如 , 科学家们相信他们在向客观真理迈进 , 但反对者说真理还没有被很好地定义 。 温伯格只是说就像给奶牛下定义是动物学家的事 , 给真理下定义是哲学家的事;而科学家就像农民遇见奶牛能认识它们一样 , 他们遇见真理也通常能认识它们 。
在说到科学理论的客观性和实在性时 , 温伯格多次打那个石头的比方:“我们之所以说岩石是实在的 , 是因为它具有稳定性和不依赖于社会背景这些性质 , 而科学理论同样如此 。 ”
对于女性主义 , 温伯格提到:“按照女性主义者的批判科学的一种版本 , 现代科学本性上是男性化的 , 特别是因为它对客观真理的坚持 , 以及它对一些科学理论的坚持 。 这些都完全是错误的 。 ”他还说:“我非常高兴地发现 , 男性和女性物理学家研究物理学的方法都没有明显的差别 。 ”
对于哲学 , 温伯格坦陈他不喜欢阅读从亚里斯多德到阿奎那的大多数哲学著作 。 但是正如他在“伽利略的遗风”一篇中提到的:“现代科学再次遇上了它的由来已久的老对手 , 也就是伽利略曾经遭遇的主要对手 , 即哲学的偏见 。 ”所以他有时不得不也要正面接触哲学 , 特别是科学哲学 。 在《终极理论之梦》中专辟了一章“反对哲学”来谈论科学与哲学问题 。
科学哲学家库恩是温伯格的朋友 , 在温伯格的书中多次提到了库恩 , 有一篇“库恩的不革命”甚至是温伯格专门针对《科学革命的结构》的书评 。 温伯格对库恩的“范式”、“不可通约”等概念进行了批评 。
从科学史和他亲自参与的前沿物理学研究出发 , 温伯格批评了库恩在一些科学的史实和事实上的把握有偏差 。 面对库恩的结论 , 即认为从一种范式向另一种范式的革命性转变中 , 科学家没有变得离真理更近一些 , 温伯格几乎有点痛心疾首的味道 。 他写道:“正是这些结论使得他成为那些质疑科学知识的客观本质的哲学家、历史学家、社会学家和文化评论学家眼中的英雄 , 以及那些宁愿把科学理论在这方面说得与民主或者棒球无太大差别的社会结构论者眼中的英雄 。 ”
虽然库恩自己也抱怨过他自己不是库恩主义者 , 但他的理论所产生的影响是种种后现代科学观的第一推动 。 所以在温伯格看来 , 库恩哪怕没有喊反科学的口号 , 也是一位事实上的反科学者 。
有趣的是 , 对于时下被一些人大谈特谈的科学方法 , 温伯格却有出人意料的态度 。 他认为根本没有什么科学方法 。 在“科学方法……和我们的生存之道”中他说:“许多科学家很少有科学方法是什么的概念 , 这就好像大多数骑自行车的人对自行车是如何保持直立的概念知之甚少一样 。 在这两种情况里 , 如果想得过多 , 往往可能会摔跟头 。 ”这点对于正热衷于传播所谓的科学方法的我们也许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
03
美、还原论与终极理论之梦
在一部根据卡尔·萨根的同名小说改编的科幻电影《接触》中 , 女天文学家艾利执著地搜寻外星智慧生物的信号 , 她克服重重困难 , 终于获得成功 , 并被选定为地球人的使者乘坐按照外星文明传来的设计图纸制造的交通工具前往银河系中心与外星智慧生物会面 。 在途中埃利看到天体莫可名状的壮美 , 不知如何用语言来记录这种景象 , 只是感叹说:“应该派个诗人来!”
一般认为诗是记录和呈现美的恰当文体 , 诗人则是描绘和赞誉美的合适人选 。 温伯格等人之所以被称作“诗人科学家” , 就是因为他们能发现和描述科学中的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