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帝国的女性空间雍正的十二美人屏风及圆明园《园景十二咏》( 六 )


小坐溪亭清且纤,侍臣莫谩杂传呼。
阏氏未备九嫔列,较胜明妃出塞图。
几闲壶里小游纤,凭槛何须清跸呼。
讵是衣冠希汉代,丹青寓意写为图。
就我所知,这是唯一谈到清宫美人画虚构性和象征性的清代帝王的文字:在乾隆本人看来,画中的汉装美人并非真实,而是“丹青寓意写为图”而已。
乾隆将其与出塞和亲的王昭君相比,揭示了画中美人所蕴含的政治意义。尽管这个隐喻暗示中国向外族统治者的臣服,乾隆则对他自己更为满意(“较胜明妃出塞图”)——这个来自北方的非汉族皇帝征服了中国并成为它的主人。
清宫中的美人画因而也“再造”(reinvent)了オ子佳人的传奇,这种传奇本来亦是明代名妓文化的副产品。在清代,当才子佳人的主题泛溢于小说与戏曲之中,有关顺治帝(1644-1661年在位)与名妓董小宛的故事也广为流传。
虽然此类事迹似乎是把オ子佳人的故事移人清宫,宫中绘画如《乾隆行乐图》和雍正美人屏等,则证明了满族王公很可能促进了这种故事的流布,甚至直接参与了对与汉族美人浪漫情事幻想的制造。
在雍正十二美人屏中,没有一位仕女以笑颜出现;她们忧伤的面容反映了“思春”之煎熬。她们所思念的、不在场的情郎肯定是未来的雍正皇帝——有很多理由支持这一推断。最显然的是,尽管雍正在画中没有出场,他的书法和题款代表了他的存在。
他的款字装饰着美人的香,这意味着他自己正是这个想象的、虚幻的女性空间以及身处其中的十二位异族思春佳人的主人。这些美人最初画在十二帧围屏上,“环绕”着雍正的坐榻。美人们的相思因而有着一个共同的焦点和具体的目标:空着的坐榻不断地提醒她们一个残酷的事实情郎的缺席。其中一位正在阅卷的佳人陷入了沉思。
 帝国|帝国的女性空间雍正的十二美人屏风及圆明园《园景十二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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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最初开始硏究这些绘画时,我很想知道她正在读的是什么书,但是当时并没有很清晰的图像能够让我达到这个目的。1993年故宫博物院慷慨地允许我察看原画,我才看清了画中美人翻开的书页上正是一首情诗:
劝君莫惜金缕衣,动君须惜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局部最重要的是,这首《金缕词》正是一名唐代名妓写给情郎的诗。
我们因此可以看到,雍正重新构演了一出名妓与学土之间的佳话:他的才学通过其俊朗的书法显示出来,而她的美貌与才华则凝聚在其迷人的姿容和手握的诗卷之中。她在等待他来折。他不仅仅只是钟情于她的美貌、空间与文化的有情郎君,也是这些美貌、空间与文化的征服者和主人。
帝国|帝国的女性空间雍正的十二美人屏风及圆明园《园景十二咏》】另一方面,处身于皇宫内苑,与标准化的后妃容像相比照,她仍然是一个“汉装美人”是异类和他者。她所有的柔弱、顺从和怀春因此都带有明显的政治含义:对她和她的空间的占有并不仅仅是满足私下的幻想,而是满足了向一个降伏的文化和国家显示权力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