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陈丹青: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那会儿自由,但又远远不如我们自由


 自由|陈丹青: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那会儿自由,但又远远不如我们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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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最怕看见年轻人自卑
我最怕看见年轻人自卑,可是我们的教育就是让你越来越自卑。
人文艺术教育表面繁荣,扩招、创收、增加学科、重视论文等等;实则退步,学生“有知识没文化”、“有技能没常识”、“有专业没思想”。
年轻人仍然所见极有限,又迷失在太多讯息中。讯息不等于眼界。
我认为家长是第一凶手,学校是第二凶手,他们合伙把孩子弄成跟他们一样,这些孩子长大后又成了下一茬凶手。每个中国孩子的自杀之路,从他生出在一个中国家庭的那天起就已经开始了。
2.文凭是平庸的保证
我真正的身份就是知青,我真正的文化程度就是高小毕业,中学都没上过。
文凭是为了混饭,跟艺术没什么关系。单位用人要文凭,因为单位的第一要义是平庸。文凭是平庸的保证,他们决不会要梵·高。
世界上的重要艺术家都不是研究生学历,也不是本科、美院附中,有的连高中都没上。梵·高就是个病人,毕加索也没有大学文凭。当今中国,需要文凭,为了就业,得到社会的认可,你就得拿个文凭。
受过小学教育而能做成一些事情的人,太多了;受了大学教育而一事无成的人,也太多了。“学历”与“成就”应是正比,不是这样的。
3.四十岁以下男的不算男人
我小时候经过南京路有个眼镜店,上头大标语叫“四十以后人人必戴”,我妈妈看了就不以为然,我更没感觉。果然我四十五岁以后“老花”就出现了。我觉得萨特有句话说得挺好,老年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不断被剥夺的过程。明明你眼睛看着挺好,忽然就不行了,而且你知道再也回不去了。当我四十七八岁的时候,画画写东西都必须戴老花镜,我还觉得没关系,起码看远没问题。到了五十岁左右,在校园里走,忽然三五米以外同学的脸就模糊了——散光出现了。所以我现在看电视看电影要戴散光镜,跟你们说话要看清你们的脸也要戴散光镜。
还有就是集中精力的时间不如以前了,比如以前差不多我能画八个钟头没问题,不觉得累,而且就算累也是很快乐的感觉。现在集中精力画四五个钟头就到顶了。
人岁数大了有个好处就是成熟,真的成熟!成熟的一个表现就是你知道怎么分配时间,怎么用你的精力,什么时候歇,什么时候做,这比年轻时候好太多了。
4.把电视剧当资讯看
1990年我母亲到纽约来,老人因为言语不通,我就去租了些中国影视剧的碟给她看。我记得第一个就是《渴望》,结果我自己也看进去了,没停过。一直到2000年回国,持续看了十年左右。
接着就是《编辑部的故事》,然后是《过把瘾》《我爱我家》……太多了。
电视剧剧本常常是一个群体在创作,这个群体是靠做活儿做出来的,市场竞争激烈,谁不行就换谁,所以有竞争的同时也有利益。事情就是这样,只要有市场化就会弄得好,中国电影还没到这个地步。
那会儿好厉害!王朔刚出来,主宰了中国影视剧七八年。那时候最精彩的电视剧不是他写的就是他介入的,90年代王朔太重要了!后来我在纽约碰到他,我说谢谢你,你的每个剧我都看。
在国外会想念中国。那时候我在美国待了快十年,从来没回来过。另外我也把电视剧当资讯读,因为中国一直在变化,我出去了一二十年,如果中国还跟我走的时候差不多,电视连续剧就不会给我那么多兴奋感。问题是中国一直在变,一看电视,哎哟,中国原来是这么回事!所以我把它当资讯看。我几乎不批评电视连续剧,也很少批评电影——
电影太难了,好不容易弄出来两小时,你一句话就给骂掉了!我觉得不好我不看就是了。把看电视剧当作“怀乡”,了解一下中国资讯就行,如果它能满足我这些要求,我就会看下去,如果不好我就不看,很简单!
整体而言,我不喜欢第五代电影,可是平心而论,几位著名的第五代导演,包括李少红,九十年代迄今全都付出顽强的挣扎,单是论活儿,做得比出道时好多了。虽然我没看新版《红楼梦》,我绝对相信李少红豁出性命在做。挨骂最多最惨,无过于张艺谋,我与他因奥运会开幕式有过接触,发现他很敬业,很拼命。可有什么用呢,一出头就挨骂,没有比骂一个导演更容易的事了……我一点儿不觉得中国影视作品有多好,但有教养的观众不是只会叫骂的一群。欧美影视好,先是人家的观众有教养,人家的文化人,真的有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