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经|编戏曲应该如何取材?“唱戏不是说大经,讲大法”( 二 )


取材要适应社会的需要。汪君笑侬虽然死了,他的几本戏现在可大流行了。但是《受禅台》《哭袓庙》,在汪君初编的时候,自然他认为有他的需要,到了现在,便不对景,只能当普通的历史戏看。通俗戏本,和日报一样,社会上现时需要什么,说什么,不必一定都是传世之作。社会凉薄,便多编厚道的戏;社会浮奢,便多编俭朴的戏;社会欺诈,便多编信实的戏。这是关乎道德的,至于知识方面,如同世界大势,文化潮流,法律现状,政治现状,凡是一国人应当知道的,都可以酌量情形,编在戏里,才是有用的戏。
取材要恰合一般观众的程度。人类度量相越,实在是不能勉强的事。演员有演员的程度,观众亦有观众的程度。从前说过:“编戏不止是写一件故事,供人开心,是要实写民众生活,引他一个向上之路”。但是,引他向上的法子,是慢提高,不是从地下一下子引到天上;所说的话,总要使观众能够领悟。最要紧的,便是观众对于这层道理,从前是怀疑,现在教他了解。决不可说那观众万想不到的道理。道理只管高,大家领悟不来,不但无益,而且于新戏前途,生许多阻力。
 大经|编戏曲应该如何取材?“唱戏不是说大经,讲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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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笑侬之《哭祖庙》
取材要切中现时社会的利害。戏剧感人,最好是当下见效。因为戏剧本不是说大经,讲大法,传之百世的东西。只要对于现在社会切要的利害,随时从正面,反面,略加劝惩。总要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越是普通人最容易犯的小毛病,越要注意。
中国传奇家的解释,说是;“传奇者,传其事之奇焉者也”。这句话,在从前或者可以如此;现在编戏,大可不必如此。因为事太奇了,往往不近人情。如“燕子衔笺”“春柳入梦”这此事,便真有其事,都是适逢其会,不是人间日用生活上所必须经过的事;就是演到十分好处,还是传奇家的戏,不是我们主张的戏。今日编戏,越是家常事故越好。倒不要故意求奇,能把家常事故写得活活泼泼,方是真本领,方是平民生活的戏剧。
取材要本着一贯的主义,语不离宗。编一本戏,自然有一本戏的主旨。譬如,这本戏的主旨,是写信义,便要处处顾定“信义”二字,不可游骑无归。从前旧戏所以不能成个东西的原故,便因他十九没有一贯的主义;前半本和后半本,往往各不相干,支支,节节,一段是一段。要是统合起来,这本戏的宗旨在那里?绝不能用极简单的名词去槪括他。因为旧戏专在唱调上下工夫,不曾把戏中情节之正当,不正当,用心研究。不论什么戏,不过是借题发挥他那几句唱调;所以千手雷同,如出一辙,彷佛是有一定的套子,离开老套,便没办法。
这是旧戏普通的毛病。这个毛病,是没一贯的主义的原故。有主义的戏,是借题发挥,所要说的主义,凡与所定的主义不相干的,自然不能搀入;自然会首尾一贯。绝不能把这本戏中间,割裂一段,加入那本戏,凡可以随便割裂的,都不是好戏。
近日新剧家,多不注意剧本,以为上台后可以随便谈谈。结果是没有不失败的。便是只有宗旨,不曾预备相当的材料所致。仍用造房子作比方,宗旨只是要造一所干什么用的房子:想造住室,或是餐室,或是要造浴所,和一切应用的房子,是宗旨上的计画。但不是宗旨定了。房子就算现成了。造什么房子,必须预备什么材料。造这一类房子合用的材料,改作造那一类房子,便不见得亦合用。岂是上台后临时现凑,随便谈谈,所能恰好的?便有这类天才的戏剧家,亦不是人人可能的事。所以取材一节,是编戏最要紧的工夫。仿佛造房子的砖,瓦,木,石,都要实在的东西,不可忽略。至于修词,布局,种种工夫,都要看材料的好不好;布局比方图样,修词比方油漆,虽然亦是要紧的工夫,假如没有好材料,这些工夫,全没用处。这一节说的已经很累赘了,大意是如此,深恨还不会说得周到!
(《补庵谈戏》)
大经|编戏曲应该如何取材?“唱戏不是说大经,讲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