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称|欧阳中石为何戏称“无出其右”?


 戏称|欧阳中石为何戏称“无出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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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中石
虽然我早有思想准备,但消息传来仍然觉得突然——欧阳中石先生2020年11月5日凌晨3时18分逝世。悲痛之余,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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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末的一天,一位自称是欧阳先生学生的人来我家做客。他对一幅赵朴初先生的字很感兴趣,端详久之,对我说,你让欧阳中石先生给你写幅字吧。欧阳先生我久闻其名,但素未谋面便开口求字,太过冒昧。
我之所以敬仰欧阳先生,一是我爱看戏,尤爱京昆,而先生是奚派名家;二是先生是书法名家。我见过先生的字,那是在北京通州某机关的会议厅里,是一巨幅书作,镶嵌在墙壁熠熠生辉。我走近细读,又逐渐远观,那幅字便渐渐动起来了,有了生命,像一群骏马在奔驰!我惊奇汉字的奇妙,明明是笔墨写在纸上的,怎么会有了灵性,有了活力,这便是书法被称为艺术的原因吧。
古人于书,有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有动于心必于书发之之说,前几年也有当代理论家面对一幅字分析书家创作时的心态。而观欧阳先生的书作,虽行草楷篆有别,却总是那样蕴锋芒于温润,无剑拔弩张之势,无奇险怪异之笔。豪华落尽见真淳,这返璞归真之中蕴涵了多少让人玩味的春夏秋冬。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把他的棱角磨平了,内敛了,体现在字里,便显出了内在的张力。面对先生的书作,都会产生一种似悟而未悟的感觉,而玩味久之则戾气渐销,大有涵濡的功力。这是欧阳先生书体的风格,也是独具的魅力,在百花争艳的书坛上“别是一家”。为与唐人欧阳询相区别,是不是可以称之为“中石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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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因缘巧合,若干年后欧阳先生调入北京师范学院(今首都师范大学)教育系任教,而我一直在中文系,我们成校友了;更奇的是不久我从前三门搬到了校内居住,正在先生楼下,成了上下邻居。
一日我们系的一位教师,也是青年书法家到舍下造访,言谈之间提出让欧阳先生给我写幅字。我与欧阳先生虽为近邻,也只是礼貌性地彼此招呼,所以对那位教师的好意也就婉拒了,待熟识之后我会亲自登门拜恳。谁知过不几天,那位年轻朋友竟把欧阳先生的一幅字送到了家里,我于是喜而拜惠。是先生所作的一首七绝:
一路攀登一路烟,
云门欲雨半山旋。
遥观寿字知犹远,
正好随心不计年。
我很欣赏尾联二句,认为是吉祥如意的好兆头。既赏其字、爱其诗,且获嘉言,其乐何及。有求即应,也可看出先生的平易和善。
不几年,我们又同时迁居新楼,同楼同单元而且还是上下楼邻居,只不过这一次是我居楼上而先生在楼下,这真是巧中又巧了。又不久,先生开创的书法专业并到了中文系。那时我正主持中文系的工作,我们合作做了很多事:成立民族艺术研究所(书法、戏曲、国画、民乐四个研究方向)、成立戏曲研究中心、取得戏曲方向硕士学位授予权……当然这也多借力于先生的女公子欧阳启名教授出色的组织能力。
先生之为人平和仁厚,尤其是对后学晚生,总是那么春风和煦,像他的字。他七十大寿那年,系里想为他庆寿,我写了百字韵文作为祝辞,先生闻知后谢绝了:教师们教学、科研那么忙,不忍心再干扰他们。嘱咐我说:诗我收下,但你不能发表,如果你缺钱花,我付稿酬。其自谦如此,庆寿事也只好作罢。相识几十年,我从没见过欧阳先生生气,好像他不会生气似的,其实我是满想看看他的“布衣之怒”,毕竟发脾气是本能,而控制情绪才见出修养。
书法研究所成立后便独立出去,欧阳先生也就离开了中文系。我觉得很可惜。欧阳先生虽以书法、戏曲名家,但其绘画、诗文和逻辑学均有很深的造诣。先生晚年视域狭窄,写字时不能目视全纸,只能用手摸出纸的大小方位然后落笔。他戏称“无出其右”,意思是你出现在他的右方,他便“视而不见”。既不便书写,如果能留在中文系,是不是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