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网赌,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我还在疑惑 , 老蔡又沉默了很久 , 像是鼓足了勇气 , 又说:“我给你打电话 , 不是找你要钱 , 我是跟你说一声 , 我可能准备进去了 。 ”
因为网赌,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本文插图
—这是全民故事计划的第535个故事—
老蔡并不老 , 长我不到两岁 。 国字脸 , 又生得高大 , 肩膀极宽却瘦得如一大块排骨 , 导致他整个人看上去都略呈一个弓形 。 他宽宽的额头上又总是架着一副老气横秋的无框眼镜 。他和我是高中的同班同学 , 也是室友 。高一时我是班长 , 老蔡是副班长 , 所以我和老蔡的关系格外好 。 当时这所市里最好的高中每年都能考上五六个清北 , 我们这些村里的孩子拼命地学习要考进来 , 图的也就是这个 。老蔡可能是最拼命的那一批 。当时他睡下铺 , 下了晚自习后就早早洗漱完毕 , 再拿一张床单把高低床的中间罩住 。 由于他的床一面是靠墙的 , 这样熄灯之后 , 宿舍大爷查房时就看不到手电或者小台灯的光亮 , 于是老蔡得以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学习到深夜 。我好多次半夜醒来 , 还能听到老蔡的复读机里传来周传雄的《寂寞沙洲冷》 , 这盘磁带三年没有变过 。 虽然事情不是付出了努力和时间就一定会有回报 , 但老蔡的这一举动在当时着实给了我很大的震动 , 我从内心里敬佩他 。有一次我问老蔡:“你就这么想考上清北吗 , 每天像个和尚一样不累吗?”老蔡愣了一愣 , 缓缓地说了一个令我意外的答案 , 他说他爱做梦 。不是指爱好 , 而是他真的频繁地做梦 。最开始 , 老蔡反复做一些毫无逻辑的梦 , 比如今天突然从一幢很高的房子上跳下来 , 明天和后天周而复始地一直跳下去;到后来 , 梦境就变得像连续剧一样 , 情节光怪陆离 , 却总能接上前一天的节奏 。 令人头疼的是 , 等他醒来 , 老蔡都能清晰地记住梦里的一切 。“不是我不想睡 , 而是怕 , 怕做梦 , 你明白吗?那我能干什么呢 , 我只好晚上学习 , 尽量少睡 , 这样才能少做梦 。 ”老蔡像是一个阅历极丰富的长者 , 说得十分淡然 , 我却听着惊讶得张大嘴巴 , 怀疑他是神经衰弱或者精神分裂 。老蔡也被我说得将信将疑 , 有一次请假偷偷去医院检查了一次 , 却什么结果都没有 。为了搞清楚这件事 , 老蔡和我费尽了心力 。那时的很多个周末 , 老蔡和我在西边校门吃一顿炒饭后 , 都会坐上3路公交车去市中心的新华书店 。 那里有一本弗洛伊德的《析梦》 , 里面阐述了各种和做梦有关的东西 。我们都把希望寄托在这位早已仙逝的思想巨匠身上 。 但是两个读高中的少年又能读得懂多少呢?直到有一天 , 我在校门口地摊花10元买了一本送给老蔡 , 我们才不往新华书店跑 。老蔡仍旧做梦 , 高中时偶尔几次不做梦 , 我猜是和我一起去网吧通宵 。 老蔡和我一样 , 都是极少去网吧的 , 一是因为从小家里教育:网吧是洪水猛兽;二是家里条件都比较差 , 三元五元一小时的网费对我们来说相对奢侈 。2008年的时候 , 大雪持续下了一个多月 , 学校的路面结满了冰 , 经常有同学拎着开水瓶摔倒滑出很远 , 学校担心我们的安全 , 决定提前一晚放寒假 。 那时我们已经读高三正在备考 , 难得有一晚解放 , 于是我们一行数人 , 还有老蔡 , 去附近的网吧通宵打游戏 , 放纵了一把 。但这样的时光也就有过这么一次 。2008年除了雪灾之外 , 老蔡和我又同时遭遇了一场高考的滑铁卢 。本以为高考结束后 , 我们会天各一方 , 再次见面或许会在很久的将来 , 谁知很快老蔡和我又成了复读班的同桌 。 那是一所专门为高考落榜生打造的学校 , 里面都是像我们这样的往届生 。 而我们也一下从可能考上清北的全村人的希望 , 变成了沉默和可耻的失败者 。复读学校里的气氛总是让我感觉不舒服 。 像被按下静音键一般 , 没有体育课没有社交没有娱乐活动 , 所有的人都在沉默地学习 , 沉默地积攒着一次爆发的能量 。 大家的人生就像一路平坦的路面突然从中间塌陷了一块 , 下一次的高考就是一场复仇 , 谁都不想在沉默中死亡 。每天下午下课后和晚自习前的空档 , 有半小时吃饭和休息的时间 , 每次老蔡和我打了饭 , 就端到天台上吃 。 从天台上能看到长满荒草的操场 , 荒废的煤渣跑道 , 年久失修的篮球架 。休息时间结束 , 我们就要重返那一场生机 。老蔡本身不太多话 , 复读这一年更加抑郁 。他英语不太好 , 于是常常戴着一副耳机 , 一有空就听 。 我起初疑心他是不是压力太大听音乐放松 , 后来有一次拿起一只耳机 , 只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男中音:listen to the radio 。 老蔡抬起宽宽的额头笑说:“现在要逼自己学了 。 ”我说:“加油 , 我们今年一定可以 。 ”后来好多次 , 我被老蔡从堆到四十厘米高的书本中叫醒 , 那时我们很少谈考什么大学的事 , 好像很有默契一样 , 都希望快点过完这一年 , 能考什么大学完全听天由命 , 能上就成 。第二次高考 , 老蔡的分数比我高:我读了一所普通本科 , 学费昂贵;老蔡却选了一所大专 , 读的技术性专业 。 拿到录取通知书后老蔡跟我说:“我爸腰椎间盘突出住院花了不少钱 , 复读的钱是借的 , 大学的钱恐怕也要借 。 我希望少借点 , 早点还 。 ”我说:“兄弟 , 你说得对 。 ”后来 , 上大学时 , 我去找过老蔡一次 。我在公交车上晃悠了两个多小时 , 才从汉口一路晃到武昌 。 老蔡在武昌火车站的一个公交站接到我 , 见到我他显得很高兴 , 请我去他们学校边上的小饭馆吃小炒 , 那时我们都不喝酒 。 我说老蔡破费了 , 毕竟学生没什么钱 。 老蔡说他们技工类专业有时可以帮老师做项目 , 能挣个几百块钱 , 而我又是他最要好的同学和朋友 。 当时老蔡说这话 , 我打心里感到高兴 。晚上 , 我睡在老蔡的宿舍 。 老蔡早早就和周末回家的同学说好借用床铺 , 当天下午 , 老蔡就把床单被罩都洗了晾干 , 连被子都在宿舍楼天台晒好 , 等我洗完澡 , 老蔡连床都铺好了 。第二天 , 我们约了另一个高中同学去他的学校爬山 , 那座山也就200多米 , 我们那时都没见过什么世面 , 老蔡用他那一部旧的诺基亚5310拍了很多照片 , 都传到了QQ空间里 。仿佛那就是我们最快乐的青春时光 , 而且一去不返 。 而此后发生的事情 , 让我始料未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