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秀|【00后新秀】犹记惊鸿照影来(随笔)

作者:湖北仙桃一中海天文学社高三(26)班 郑紫钰(18岁)

项脊轩,旧时南阁子。须弥方丈居室,“耕读传家”的祖传匾额高悬堂前。
遍植茂林修竹,依傍清池草屋。百年老屋,每至雨天,尘泥渗泸湿,雨水循檐落下,悠悠兮。
自十五束发,我就读书于其间。春夏秋冬,看灯火暖暖,听万籁有声。
母亲在世时,常候门外,问我冷否饿否。至今追忆,问答之声,好似仍在我耳畔回响。微微暖意,一路蔓延到心上。
然慈母于我八岁长辞人世,只在夜来秋风响回廊时,听我梦中诉衷肠。于是我愈加寡言,整日埋书轩中,少与人来往。
祖母疼爱,总在阁窗前嗔怪道:“孙儿,怎么日日躲在屋里,倒像个小姑娘!”但见满屋书籍,我新抄的《对贤良策》遒劲有力,她便开心地笑了,皱纹里都是慈祥。
我家祖上,原本庭院南北相通,一族同心。自诸父异爨,内外多置小门墙,族中亲戚,阻断往来,祖母甚伤之,终觉愧对先祖。
当时人们都说,我自幼明悟绝人,九岁成章,十岁作《乞醯论》 ,弱冠尽通六经、三史、大家之文。必将光耀门楣,重振家族。祖母喜之不尽,将祖上的象牙笏赠予我,期我功成名就。
邻府魏公子是我的好友,我俩常在轩中吟诵经史,探讨学问。时世宗享国日久,不视朝,深居西苑,专意斋醮,以死进谏者多矣。每每闻之,感慨万千。
彼时年少,我们胸怀凌云志,曾相约:“若吾身可济民,吾所不惜!”

魏公子来时,总会有一俏丽温婉的身影紧随其后,或嬉戏树下,或读书轩中。后方知,其乃魏家小女儿——魏歆。
一次,少女走时匆忙,将书遗失轩中。我拾起一看,是一本游记。上头亦有标注,字迹娟秀,清雅舒展。我微微一笑,鬼使神差,将游记放在我的书案上。
每每观之,总想起少女温柔清婉的笑容,如和煦的冬阳擦过飞翘的檐角,全是融融暖意。
新秀|【00后新秀】犹记惊鸿照影来(随笔)】我藏起了一本游记,却在无意间,遗落了满心欢喜的少年情事。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二十三岁,终娶佳人。燕尔新婚,温柔缱绻。
每至三五月圆之夜,明月半墙,桂影珊珊,宁静可爱。
轩内,静谧美好。案边的烛火随风摇晃,柔柔的灯影落在妻子的脸颊上。
后自娘家回来,她央我将项脊轩画下来送给她。我不明所以,我妻子并不答话,只是娇俏一笑,眸中浮过一丝狡黠,好一会儿才向我娇嗔道:“下一次再回去,好让家中小妹看看令她好奇的阁子是何模样。”我也笑了,于是拿起画笔在宣纸上游走。
有光线从洞开了半扇的窗户里照了进来,照在我执笔的手上,映在她欢欣的脸上。书案后的两人,一位君子如玉,一位温婉秀美,相视一笑,低声细语。画面竟是万般和谐,让人不忍打破。
从此绿鬓视草,红袖添香,眷属疑仙,文章华国。

岁月如流可无恙?江湖夜雨十年灯。
这厢,雨幕中沉云低垂,一层摞着一层,仿佛寒纱一般笼罩而下,听着轩外的雨打竹林声,我默然负手于庭下。
揽镜自照鬓斑斑,已负社稷蹉此生。
我回头想想,此生过半,从一无所有,复又一无所有,此间悲喜交加,回首苍茫空自叹,不禁涕下怆然。
离家几十年,我到处云游、读书、做官,后来又辗转多地,浮浮沉沉,个中酸苦,只能自顾玩味,感慨世事无常。
项脊轩数经大火,几番修葺,稍异前制。我与歆儿只仅仅相守六年,她便因病而去。她离开那日,我在庭院里亲自种下一棵枇杷树,祈求为她遮风挡雨。倏忽年年月月,那枇杷树已亭亭如盖。然十年生死两茫茫,再难见矣。
我幼年丧母,青年丧妻,中年丧子。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一生休。
淡烟疏雨间残阳,青山到老头亦白,终不似少年游。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