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歌赋|“异域”角度看唐诗——初盛唐诗歌中的西域与岭南( 二 )


与西域相比 , 岭南完全呈现出相反的情景 , 因为是贬谪 , “荒蛮”的景象与个体人生的低潮纠结在一起 , 诗歌具有低回宛转的特点 , 情感真挚而深沉 。初唐以杜审言、沈佺期、宋之问为代表开启了岭南诗歌的新纪元 , 这些诗歌情景交融 , 对打破沉寂的初唐诗坛功不可没 , 如宋之问《度大庾岭》其一:“度岭方辞国 , 停轺一望家 。魂随南翥鸟 , 泪尽北枝花 。山雨初含霁 , 江云欲变霞 。但令归有日 , 不敢恨长沙 。”这是一首成熟的五律 , 首联写离别中原时的踌躇 , 颔联魂、泪相对 , 南翥鸟与北枝花相对 , 形成了强烈的情感反差 , 颈联看似写景实为写情 , 尾联直抒胸臆 。这首诗“气格声色兼备”(许学夷《诗源辨体》) , 在初唐诗坛别有风味 。这样的贬谪行旅诗如杜审言的《旅寓安南》 , 沈佺期的《入鬼门关》《初达[~符号~]州》《度安海入龙编》 , 宋之问的《早发韶州》《早发大庾岭》《鬼门关》《发滕州》等 , 都有较高的艺术水准 。诗中作者常将岭南看作是“魑魅”之乡 , 情感指向绝域、极边;从空间看 , 形成了“中心”与“边缘”二者之间的对立 , 陌生的空间对作者来说是极大的不幸 , 但是对诗歌来说又是极大的幸事 。北斗对南风、北斗对南荒 , 江北对岭南、南溟对北户、北极对南溟 , 京华对边地 , 不仅有南北空间的对立 , 而且也有新的物象如桄榔、薜荔、卢橘、杨梅、含沙、女草、鳌、鲸、蛟螭、瘴疠入诗 , 一方面使诗歌“陌生化” , 引起了读者的兴趣 , 另一方面这些物象成为新的诗歌意象 , 恰是对初唐诗坛以长安、洛阳为核心的“中心”书写的回应 。这些诗歌在情感上不再是无病呻吟 , 而是句句落到实处 , 掷地有声 。这种空间的对立 , 对对仗精工的律句的形成无形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 我们翻检杜审言、宋之问、沈佺期等人在岭南的诗歌创作 , 最直观的印象便是状物写景愈加精工 , 近似排律的诗歌逐渐增多 。这些贬谪岭南的诗人 , 情感绝望 , 对新事物多怀鄙夷之情 , 但是有意无意中也使岭南发展成为独立的审美对象 , 对此后的文学产生了深远影响 。初唐以后贬谪岭南的文人大量增加 , 已然成为一种重要的文学文化现象 , 如唐代的韩愈、柳宗元、刘禹锡、牛僧孺、李德裕、李绅等 , 宋代文人如姚铉、寇准、苏轼、苏辙、黄庭坚、范祖禹、秦观等都曾贬谪岭南 , 而且多数文人都有大量诗作传世 , 中唐以后对岭南的审美也由排斥到逐渐接受 , 形成了独特的地域审美文化 。
王昌龄认为诗有三境:物境、情境、意境 。唐代诗歌中关于西域与岭南的书写既有不同的物境 , 也有不同的情境 , 物与情合 , 最终创造了不同的意境 , 因而唐代关于西域与岭南的书写在内容、艺术形式、境界等方面都对唐诗的走向产生了重大影响 。西域代表疆域的拓展 , 岭南则代表荒蛮之地 , 皆为“异域” , 亢奋与落寞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体验遥相呼应 , 两个地域都与政治前途密切相连 , 皆处“边缘” , 却无形中观照“中心” , 二者之间形成了一种紧张关系 , 是互相塑造的共生体 。这种书写对唐代文学乃至后世的文学都产生了持续而深远的影响 。
诗词歌赋|“异域”角度看唐诗——初盛唐诗歌中的西域与岭南】《光明日报》( 2020年12月07日 1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