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进贾府，热乎凤姐儿，冷眼王夫人( 二 )

这也罢了，贾母面前，她不便显山露水。但她坐在那里，自有一种大角儿的气场张力。问凤姐两句话，虽是家常式的轻描淡写，却也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性。“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吧，可别忘了。”尽显钟鸣鼎食之族当家舅妈的优裕从容。
一直到这里，王夫人的系列表现：陪哭、劝解、说话……都是中规中矩、无可厚非的。

文章图片
文章图片
前有数热，后必有一冷。
接下来外甥女儿拜舅舅，情况就有点不同了。
小心翼翼的黛玉，在那边领受了未露面的贾赦几句话，再坐一刻，便过这边来见贾政。
邢夫人全程是亲和的、周到的、温暖的。而王夫人，言谈用心，就有那么些不好说了。
东廊三间小正房的炕上横设一张炕桌，靠东壁面西设着青缎靠背引枕，王夫人坐在西边下首，见黛玉来了，却往东让。
却往东让四字，透露出这个老女人的用心堪疑。
因为东边是贾政的座位。
在一个讲究长幼伦序的时代，位次关乎重大。
既然黛玉细细看了五间正堂和三间耳房，又吃了一杯茶，这么长时间里，王夫人都一直端着长辈之尊，没有出来招呼一下子，只命丫鬟领去相见——脂砚斋批曰：“唤去见，方是舅母，方是大家风范。”——这时候她为啥又客气到这种不拘礼数无视辈分的地步呢？
她为啥不拿出舅妈的正大公道，不直接给这个六七岁、刚失去母亲的孤女一个合乎礼仪的席位呢？
当然，你可以点赞脂砚，说王夫人作为舅妈，是坦荡从容一颗平常心。那她为啥不把平常心进行到底呢？

文章图片
文章图片
却往东让，是一个坑。
她心里，未必不是想冷眼掂掇一下，看看小姑子的这位宝贝千金，是不是知规矩有教养。要之，她对黛玉是不够真诚的，是有些小疏离的。
然后，开篇一段话不说别的，但讲：“我有一个孽根祸胎，你只以后不用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招惹他的”、“只休信他”……
直是连哄带唬，满满的狼外婆气息。
这无疑是正告黛玉，以后离我儿子远点！
好吧，我只能说她一见黛玉的品貌言谈，已经有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怕他那个见了女儿便觉清爽，见了男的便觉浊臭逼人的宝贝儿子，喜欢上黛玉。
这其中应该还掺杂了相当程度的姑嫂恩怨。贾敏当年的金尊玉贵，小姑子光环下，嫂子的被碾压感，容易化为心中永驻的阴影，即使其人已逝，依然挥之不去。今一见黛玉，无疑又被满血唤起。

文章图片
文章图片
可以说，黛玉之于二舅妈，乍见之下，已成尴尬。
不能见天日的新忧旧怨，让王夫人难以将息。对这个老太太的嫡外孙女儿，面子上，她总要过得去。然而忍不住地，便会语带冰锋脸露狰狞。
若干年后抄园子逐晴雯，其实一多半原因，就是这块心病，长期积累，一朝发作。
尽管红楼梦关于木石姻缘的线索兜兜转转，但主要的可能性并不多。礼教制高点下，某种时机当前，拆散二玉捏合二宝的关键人物，只能是王夫人。
当然这件事上，我们也不应该过多地指责她。
每个人都是网格里一个点，所谓称心如意，并不是完全主观的，脱离不了背景和关系的制约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