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族|一个朝鲜族孤儿的三十岁:我再也不用担心结婚这个问题( 二 )


“你是朝鲜族?”一家烧烤店的老板看了眼龚强的身份证 , “你会说朝鲜族话不?我们这里几乎都是朝鲜族的 。 ”龚强迟疑了一下 , 摇摇头 , “我爸我妈和我姐都会 , 就我不会 。 ”老板叹了口气 , “太可惜了 。 看你人高马大的 , 应该是一把干活的好手 。 但不会朝鲜族话……”
从龚强记事起 , 父母在家里就对自己讲汉语 , 而跟姐姐讲朝鲜族语 。 其实龚强听多了 , 也会一点 。 有一次母亲听见龚强和姐姐用朝鲜族语对话 , 立刻把刚上小学的龚强打了一顿 , 边打边训 , “谁让你学的!”父母一辈子干农活 , 手很有劲 , 龚强被堵在土炕一角 , 打得几乎昏过去 。 从那之后 , 龚强再也不敢表现出来自己会朝鲜族语了 。
龚强读小学二年级时 , 母亲的腰忽然坏了 。 他只知道父亲带着母亲去了城里治病 , 一去就是半年多 。 那几个月里 , 龚强跟着姐姐 , 两人摸索着学会了煮饭、炒菜 , 在左邻右舍的指导下学会了下地除草、施肥和打药 。
2011年 , 龚强看到校园里张贴着招聘兼职教师的广告 。 一节课六十块钱 。 他在心里迅速算了一下 , 如果一天两节课 , 一个月就可以到手三千多元 。 那他就不需要母亲“施舍”的那五百元了 。 更让龚强没想到的是 , 做了半年多小学补习班老师后 , 自己被安排到初中补习 , 课时费也涨了 。 这期间他结识了一位四十岁出头的家长 。 那时还不确定自己喜欢男生多些还是女生多些的龚强 , 第一次跟了这位大叔 。 其实大叔的孩子不是龚强的学生 。 两人不过是打了个照面 , 龚强就电光火石般开了窍 。 等到在培训学校旁边的浴池再次偶遇后 , 他们对上号 。
一年后 , 龚强大学毕业 , 顺势就在这个培训学校入职 , 从初中部调入了高中部 , 收入丰厚了许多 。 可他还是偶尔想起2012年那个大叔给他的温暖 , “我也搞不明白 , 为什么这个大叔让我觉得温暖 。 连我妈都没给我这样的感觉 。 ”
2015年底母亲再次摔伤 。 这一次伤得很重 , 需要置换人工软骨 。 一辈子务农的父母掏不出将近十万的手术费 。 那时已经出嫁的姐姐却主动跟龚强商量 , “你看你姐夫也没工作 , 我也在家备孕 , 一直没上班 。 这个家里唯一有收入的就是你了 。 你还是男孩 , 要不你想想办法?”
龚强跟学校请了假 , 回了老家 。 到邻居和亲戚家一家一家地说好话、借钱、写借条 , 好不容易凑了六万多 , 再加上自己攒下的三万多 , 终于凑够了手术费 。
母亲的手术是在省城做的 。 龚强没去照顾 , 连面都没露 。 姐姐去照顾了半个月 。 他不知道父母和姐姐在一起会用朝鲜族语议论些什么 。 以前这样的场景经常发生在家里 , 让龚强每一次都不太舒服 。 龚强清楚地记得 , 他从做了二十多年的老邻居家带着五千块钱走出来时 , 背后那一句“别看老龚家捡了个儿子 , 关键时刻还都靠这小子” 。
这句话是用朝鲜族语说的 。 大家都以为龚强不会朝鲜族语 。 其实他听得懂 。
“孤儿”
龚强已经有三年没回家过春节了 。 2020年是因为疫情 。 2018年和2019年是因为男友 。 龚强的男友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 。 龚强不得不承认 , 这是最让他有“共鸣”的一点 。 他执拗地认为自己也是一个“孤儿” 。
母亲开始无休无止地问龚强要钱 。 男友曾劝龚强 , “不如你直接问你的父母吧?”龚强不肯 , 他更不敢 。 他怕如果自己真的是父母捡来的孩子 , 接下来的日子 , 是和父母姐姐形同陌路 , 还是一如既往?无论哪一种 , 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
忙碌的工作让龚强的业余时间变得很少 。 周末和公共假期都是最忙的时候 , 就连夜晚也是工作时间 。 但男朋友是做销售的 , 人活泼 。 夜里各种各样的“应酬” , 让龚强眼花缭乱 。 一开始 , 龚强还会叮嘱“别喝多了”、“早点回来” 。 两个多月之后 , 两人开始就此发生无休止的争吵 。
这样的状态没有持续太久 , 男友提出了分手 。 龚强特别不理解 。 和男友的分手让他无法在原来的住处继续生活 。 沿着地铁 , 他换到了距离学校四站地的另一侧 。 房租也比原来的要便宜 。 龚强自我安慰 , “这样每个月可以多还一些之前借的钱了 。 ”龚强在还钱这件事上 , 最初很有压力 , 他拼命攒钱 , 每个月可以攒下近五千 。 按照这样的速度 , 一年多的时间就可以还完之前的借款 。 可从2016年起 , 母亲每个月都会问他要钱 。 有时龚强忍不住发脾气不想给 , 母亲就安抚他 , “我们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 我还能有别的心眼嘛!将来要是攒下来钱 , 也都给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