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晚报|红孩:水缸与灶台的距离

:原题为_新民晚报|红孩:水缸与灶台的距离。
秋日到郊区出游 , 午饭订在农家乐 。 去农家乐的次数多了 , 对一切大都熟视无睹 。 不过 , 这一次有一物件让我不禁生发许多联想和感慨 。 这是昌平燕山脚下的一户普通人家 , 我发现他家的农家乐后厨灶台旁有个大水缸 。 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 , 或者说更早些的时候 , 农村谁家没有灶台 , 在灶台旁边没有一口大水缸呢?
新民晚报|红孩:水缸与灶台的距离
文章图片
印象中 , 我家的水缸能有一米二高 , 上口口径大约有一米 , 这样的一口缸能盛满五桶水 。 在一般的家庭里 , 男人负责到村中的水井挑水 , 女人负责烧水做饭 。 在我很小的时候 , 我就会想到 , 我父亲和我的距离 , 就是从水井到我家的距离 , 而我母亲于我 , 则是灶台到水缸的距离 。 长大后 , 我再审视这几方面的关系 , 发现除了年轮的变化 , 似乎一切如旧 。 我懂得 , 那个所谓的距离 , 就是责任 , 做父亲的责任 , 做母亲的责任 。
有道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 我七八岁就琢磨家里的事 。 晚上睡觉前 , 我会看看街门插好没有 , 鸡窝关没关严实 。 当然 , 我关心的事还有很多 。
有一年 , 我家的水缸漏了 。 这可把我急坏了 , 我跑得满头大汗去村办公室找我父亲 。 我父亲那时正当贫协主席 , 他的主要工作是负责管理知青、调解家庭矛盾和组织干部社员政治学习 。 父亲热爱他的乡村 , 热爱他的老街旧坊 , 他的政治热情无比高涨 。 我走进会议室 , 只见父亲正声音洪亮地读人民日报评论员文章 。 我冲父亲扬扬手 , 父亲看了我一眼 , 右手有意地向下按了两下 , 那意思是先别说话 , 等等 。 见此 , 我只好坐在一块砖头上等 。 大约念了五六分钟 , 我以为他念完了 , 便不由站了起来 。 谁知 , 父亲并没有马上站起来 , 而是顺手又拿起一本《红旗》杂志 , 翻了几页 , 然后清咳了几声 , 又开始极其庄重地念了下去 。 那一刻 , 我被父亲的庄重震慑住了 , 从此知道 , 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 。
我极不情愿地跑回家 。 进得家门 , 发现母亲正找来一个修锅焗缸的师傅在补那个水缸 。 只见那师傅把大缸一点一点地旋转到屋外 , 在阳光底下 , 他拿着一个陀螺样的东西 , 在缸底裂缝处两边各打六个眼 , 随后将六颗门钉牢牢地钉住 , 再抹上一点儿腻子 。 晾了大约半个小时 , 师傅便又一点一点把大缸旋转进屋内 , 放置在灶台旁 。 师傅对我母亲说 , 缸刚刚补好 , 不能受力太重 , 最好先放两桶水 , 等过几天再盛满 。 这时 , 我母亲冲我嚷道 , 你去办公室找到你爸爸没有?我说 , 找到了 , 可是他在念报纸呢?我母亲一听感到很气愤 , 埋怨道:天天念 , 念完了能把缸补好不行?你再去找他 , 你就问是吃饭重要还是学习重要!
母亲的话自然是气话 。 母亲虽然文化程度不高 , 可对于识文断字的父亲还是高看的 , 更何况父亲还是村干部 。 几年后 , 父亲当上了村支书 , 我给母亲开玩笑说 , 您以后在外面说话可要注意了!我母亲则说 , 管他是谁 , 谁也不能限制我说话 。
水缸不仅可以用来蓄水 , 还可以腌咸菜 。 北方农村家家都腌咸菜 , 主要是腌苤蓝、萝卜、雪里蕻 , 也有渍酸菜的 。 我比较喜欢吃我母亲腌制的雪里蕻 , 特别是在冬天 , 将带着冰碴儿的雪里蕻从缸里捞出来 , 切成碎末儿 , 炸上花椒油一炝 , 相当好吃 。
2000年春节 , 我那时在北京通州买了商品房 , 只有节假日才回郊区的父母家探望 。 虽然只有十几里地 , 开车也就二三十分钟 , 可在父母的意识里 , 我现在已然是城里人了 。 在母亲的眼里 , 不论我住到哪里 , 都得吃上她腌的雪里蕻、泡的腊八蒜 。 说来也巧 , 我以前回去一般都坐出租车 , 而这一年春节的前几天 , 我和爱人突发奇想 , 说我们今天骑自行车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