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秋风|散文：一枚饭票一枚饭票

一枚饭票
【断秋风|散文：一枚饭票】●刘胜彪（云南）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因为出生的家庭、生活的环境、身处的时代不同，可能经历的东西也就不同。在我几十年的过往经历中，令我至今仍然无法忘却的就是饥饿，尤其是初中三年的饥饿，饿得让我刻骨铭心，饿得让我终身难忘。但庆幸的是，我没有离开那饥饿的学校，有一种信念支撑着我，让我战胜了饥饿，帮我挺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
进入初中，家离学校有五十里地，只能住校读书。学校要连续上课一个月，才放假五天。那时学校实行的是“养生”伙食，饭菜甚是清淡，终年只有一个菜，要么清水煮白菜，要么白水炖土豆，油水是缺席的。这个还不算，最要命的是吃不饱肚子。记得那时学校设在山顶上，食堂在山脚下，每次在食堂吃完饭，爬上那个坡回到宿舍，肚子又饿了。所以那时，我非常讨厌那个山坡，它把我刚吃到肚里的仅有的那么一点东西，又搞没了。
学校旁边是一个村子。那个年月，农民还没有用上化肥，庄稼只能靠农家肥，所以当地的农民视学生拉的大粪为宝贝。为了公平得到它，村民便立了一个规定，每家每户轮流着到学校厕所掏大粪，五天掏一次。一天，两个农民在厕所旁吵了起来，原因是两家人都没有掏到大粪，相互怀疑是对方偷了本应该属于他们的大粪。殊不知，是因为学生好多天都没大粪可拉了。
一天下午放学之后，学生拿着碗跑到食堂的时候，才发现锅炉坏了，食堂没有做饭。饿了一天的学生，顿时傻眼了。人饿到一定程度，是没有力量的，连走路都会受到风的调戏；人饿到一定程度，又是很有力量的，在饥饿的驱使下，一群群的学生向学校旁边的村子走去，看农民还有没有残羹冷炙。如果运气好一点，递上一个饭票，便能得到半碗剩饭。我运气不好，手里拿着一张饭票，连续走进了十几户人家，都没有寻到一粒剩饭。太阳已经回家，倦鸟也已归巢，家家户户都掌灯了，我无望地走向最后一户人家。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吧，这次老天爷终于看了我一眼。农户的主人看到我走路都跌跌撞撞的了，所以站起身来，走到饭锅旁，在那里掏了好一阵子，终于掏出一勺饭倒在我的碗里。我狼吞虎咽地吃了那勺饭，又向主人讨一碗热水喝了，才感觉到身体有一点力量。那种饿到头发晕的感受，是常人无法理解的，是现在饱食终日的人们所感受不到的。在我三年初中生活里，无穷无尽的饥饿就这样一直纠缠着我，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很深的、永远都将抹不去的烙印。
从农户家走出来，发现房子旁边拴着一头老牛，看样子是白天干活，现在也饿了，在大口大口地嚼着干草，吃得那么起劲，吃得那么香甜，不时地甩动着尾巴，驱赶来打扰它吃饭的苍蝇。星星出来了，月亮也到了，从河面上吹来的微风擦干了老牛身上的汗水，老牛惬意地享受着这一切。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出神地看着老牛，看着老牛身上冒着热气的汗，看着老牛嘴里散发着清香的干草，似乎我的嘴巴也跟着老牛咀嚼了起来，老牛咽下嚼碎的干草的时候，我也跟着咽下了满嘴的口水，只不过肚子仍然还在饿。突然，我好羡慕老牛的生活，在我饿着肚子的时候，老牛却可以吃饱它的肚子。然而，转念一想，这也是老牛劳动换来的成果。它嘴里的干草，也是它在春天犁开的田、播下的种，忙碌了春夏，才收获了秋天，收获了现在让我羡慕的一顿饱饭啊！顿时，我明白了什么，坚定地向学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