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报|他们住在烂尾楼( 二 )


烂尾楼间的空地上有很多当年施工时挖掘的 , 用来储水的深坑;除了敞开的窗洞 , 烂尾楼楼体边缘很多区域没有任何围墙;提前打好的电梯井从地下直通18层 , 漆黑一片 , 望不见底——这些亟须防护之处 , 都先用建材作了简易围挡 。
搬进来的住户 , 大多集中在靠近大门的几栋楼内 。 因为没有电梯 , 人们多在低楼层挑一间屋子住下 。 如今 , 菜地内陈艳春种下的第一茬叶菜已然成熟 , 小葱抽出了嫩芽 。
在这个未通水电的小区 , 人们留下一个储水坑没有封死 , 平时从中打水洗脸洗脚 。 做饭用的水 , 他们要向周遭社区的居民借 , 顺便还要去这些人家为充电宝蓄电 。 到了夜晚 , 充电宝和太阳能灯将让他们不至完全陷入黑暗 。
2015年“别样幸福城”停工时 , 这批业主们还没有想过自己会遭遇这种境地 。 “当时觉得 , 这么大的项目 , 怎么可能没人管?”有业主说 , “希望 , 是在这几年里一点点磨没了 。 ”
据了解 , 这些烂尾的楼盘除了商品房 , 还包括部分政府回迁房和单位团购房 。 2017年 , 昆明市仲裁委员会裁决开发商向购买该烂尾楼盘的商品房业主支付每月1500元的逾期损失 。 但数月后 , 昆明中院又下发执行裁定书 , 称开发商未履行赔偿义务 , 且经查询无财产可强制执行 。
中国执行信息公开网目前显示 , “别样幸福城”的开发商昆明佳达利公司及其相关的昆明晓安拆迁公司均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 。
当年该楼盘主打性价比 , 吸引的多是经济并不宽裕的购房者 。 年景好时 , 这些人积累下几十万元首付款 , 个别家庭还买上了私家车 。 今年特殊的形势下 , 不少人收入暴跌 。
一位叫刘萍的业主和丈夫都从事旅游业 , 上半年双双失业;陈艳春去年刚开起的餐厅倒闭歇业;一户商铺倒闭的人家只能靠丈夫开网约车维持生计;一对50多岁的老两口称 , 丈夫今年在工地上的活儿少了很多 , 反倒妻子作为环卫工的1700元成了稳定收入 。
这种情况下 , 昆明平均每年2万多元的房租 , 对于这些还要承担房贷的家庭而言 , 是很难再承受的压力 。
陈艳春住进烂尾楼2个月后 , 将家当搬进小区的家庭已经有30多户 。 他们中有些已完全入住;有的房租即将到期 , 正加紧搬迁;还有部分人仍在租房、亲友家和烂尾楼间纠结 。
一位住进烂尾楼的女士说 , 虽然父母在昆明也有房子 , 可这些年来母亲几乎每天骂她 , 骂她不听话 , 不争气 , 一辈子的心血打了水漂 。 另外一户家庭这些年住在妹妹家 , 对方最近表示 , 家里孩子还要读书 , 住得人多了 , 家里着实有点挤……
烂尾的“别样幸福城”里 , 有从农村来到昆明 , 辛苦攒下首付 , 立志扎根的普通劳动者;有卖掉本属于自己的“老破小” , 梦想着改善生活的家庭;也有在小区里备下多套房子 , 计划着分别配给自己、儿女和出租养老的商人 。
“1000户人家本有1000个故事 , 1000种情况 。 ”刘萍说 , “但结局都只有一个 , 住烂尾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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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进烂尾楼两个月后 , 陈艳春从工棚搬进了某栋楼的二层 。
烂尾楼里还完全是工地的样子 , 到处都是灰色——无论墙 , 地面 , 还是浮尘 。 坑洼的墙面上 , 一家人为孩子贴上了好几张鲜艳的识字画报 。 这一家三口只占了一间小屋 , 孩子睡一张小床 , 夫妻二人搭起了帐篷 。
没有窗户的窗框上 , 一个男人仔细地糊上了窗纱 , 一遍遍摁着边角的缝隙 。 他家有一位即将中考的女儿 。
刘萍的床头桌铺上了干净的桌布 。 除了一大桶纯净水和几支国产化妆品 , 一大束新鲜的黄色百合是屋子里的亮色 。 她喜欢花 , 陈艳春也一样 。 后者舍不得自己的一大堆盆栽 , 从出租屋搬到工棚 , 如今又摆到屋外 。
月入1700元的环卫工从市场上买了最便宜的地胶 , 木质花纹的 , 将整屋的地面贴满 。 她做建筑的老公从客户那里花上50元带回废弃的玻璃推拉门 , 用一点水泥固定在自家还没封闭的大阳台上 , 挡住了大风 。 住在三楼的他们甚至还想着 , 在楼下挖一条专门的排污管 , 这样就能用上马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