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闻网客户端|一次勇敢之后( 二 )



到开封的第一天 , 张杰和我约在大相国寺门口见面 。 在道路随意延展的老城区 , 他实在无法提供自家的具体位置 , 这些家门口的千年古迹是最好用的路标 。
张杰的体型算得上挺拔 , 一米八多的个头 , 肩膀厚实 。 因为脖子有些前伸 , 再加上下身那条略显肥大的米色休闲裤 , 他整个人看起来竟有几分瘦弱 。 裤子有松紧带 , 但他还是扎了条皮带 , 深色T恤塞进裤腰 , 没有太多皱褶 。
只要出门 , 他就会戴上一顶鸭舌帽 , 用来掩盖已经谢顶的脑袋 。 天气太热了 , 他不一会儿就要从裤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 , 摘下帽子 , 擦拭头上的汗珠 。
从大相国寺门口出发 , 穿过一条热闹的巷子 , 在一棵大榆树下拐弯 , 就到了张杰家 。 他边走边向我介绍 , 这条每天都要经过的巷子 , 原本是条河 , 北宋年间两岸青楼林立 , 胭脂粉黛把河水都染了色 , 所以叫胭脂河 。
如今 , 这条街汇集了早餐店、肉铺和干菜店 , 几个老板躺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摇着蒲扇 , 等待顾客上门 。 裁缝直接把缝纫机搬到门外 , 戴着眼镜头也不抬地赶制衣裳 。
巷子的另一侧是一处考古现场 , 换上破碎锤的挖掘机正在叮叮咣咣地拆除地面上的建筑 。
张杰的房子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里 , 楼下小花坛边上总有几个老年人 , 坐着或躺着 , 有时遇到熟悉的大爷大娘 , 他们会主动跟张杰打声招呼:“上班去啦?”
“是嘞 , 是嘞 。 ”张杰笑着回应 。
实际上 , 他现在并没有固定的工作 。 他把手机号挂到网上 , 注明可以承接“家具安装维修”业务 。 但来电寥寥 , 至少在我采访的4天里 , 他没接到一单生意 。
他家到处都是一个独居男人的生活痕迹:整套房子没有任何装修 , 除了客厅 , 还有3个小房间 , 其中一个是他的卧室 。 阳台上堆满了杂物 , 遮住了大部分阳光 。 天花板上的灯泡电线太长 , 胡乱地卷成一团 , 垂在半空中 。 最靠里的房间算是“第二客厅” , 摆了张双人沙发 , 上面覆盖一层薄灰 。 另外一间屋子用来堆放杂物 , 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
还有一些痕迹没能抹掉:客厅门后面贴着一张小孩子的身高表 , 最高的刻度是160厘米 。 再往上 , 有一个蓝色的卡通猫头鹰钟表 , 是这屋里难得的亮色 。
家里唯一像样的装饰品 , 是挂在过道墙上的一幅书法作品 。 那是张杰结婚时 , 父亲送他的礼物 , “专门向人求的” 。 装裱过的书画镶在玻璃镜框里 , 有半扇门大小 , 上书两个刚劲的大字:勤奋 。
“可能是他觉得我不够勤奋吧 。 ”张杰坐在客厅餐桌旁 , 背对着那两个字说 。
“那件事”
他把自己的“不够勤奋”归咎于那场事故 。 事实上 , 在他看来 , 自己的一切失败和不如意都与1996年的那个下午有关:“有个词叫‘蝴蝶效应’ , 那件事就是蝴蝶呼扇的翅膀 。 ”
不只是人生 , 他的记忆似乎也被那场事故分割 。 越靠近那个下午 , 记忆就越清晰 , 他也更愿意提及 。 至于“那件事”往后20多年的生活 , 他更愿意一语带过 。
“那件事之后呢?这20多年你过得怎么样?”一次谈话中 , 我忍不住打断他已经重复多遍的关于那天下午的描述 。
“这不重要 , 也没啥意思 。 ”他被我从激昂的状态中拉出来 , 一瞬间面露愠色 。
从他反复的讲述 , 以及法院的判决书中 , 我拼凑出那个1996年下午的样子 。 1995年职高毕业后 , 张杰接了母亲的班 , 去印刷厂工作 。 出事那天 , 他正在轮值夜班 , 白天都是空闲时间 。
当时他的一个表哥跟人合伙开了一家“迪士高”舞厅 , 在那个年代 , 这是最受年轻人欢迎的娱乐场所之一 , 张杰说他也去过“四五次” 。 出事的那个下午 , 他和之前一样 , 骑车去舞厅“听歌” , 准备去打发掉无聊的时光 。
在另一个版本里 , 法院的判决书显示 , 当时舞厅的保安说 , 张杰那段时间是在舞厅“帮忙” , 他不领工资 , 人多时卖票 , 人少时负责维持秩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