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器|恨不移封向酒泉——《罗婉顺墓志》撰者李琎生平考( 二 )


成器|恨不移封向酒泉——《罗婉顺墓志》撰者李琎生平考】值得注意的是,李宪除个性“谨畏”、不预朝政以外,还有着“好声色”的一面。唐末五代人王仁裕所撰《开元天宝遗事》中,有《花上金铃》与《妖烛》两则关于李宪的逸事。谓其“好声乐,风流蕴藉,诸王弗如也”,“每至夜筵,宾妓间坐,酒酣作狂”。《开元天宝遗事》一书,虽然被四库馆臣评价为“采摭遗民之口,不能证以国史”,不过,此书关于李宪“好声色”的记载,未必全是失实的委巷传言。两《唐书》中均有玄宗与宁王等诸兄弟宴饮游乐的记载。如《新唐书》云:“(玄宗)闻诸王作乐,必亟召升楼,与同榻坐,或就幸第,赋诗燕嬉,赐金帛侑欢。诸王日朝侧门,既归,即具乐纵饮,击球、斗鸡、驰鹰犬为乐,如是岁月不绝。”可知在玄宗一朝,李宪纵情于声色确是事实。不过,就《旧唐书》中“玄宗既笃于昆季,虽有谗言交构其间,而友爱如初”等记载来看,李宪的这种“具乐纵饮,击球、斗鸡、驰鹰犬为乐”的行迹,更多的是为了展现出一种远离庙堂、不问政治的姿态,以避免玄宗受谗言所惑,对其产生猜忌。
作为李宪的长子,李琎在父亲过世后,面对玄宗追谥其父为“让皇帝”、下令号墓为陵时,“又上表恳辞,盛陈先意,谦退不敢当帝号”(《旧唐书·列传四十五》),表现出谦恭谨慎的姿态。玄宗未允所请,又追赠宁王妃元氏为恭皇后,令将李宪夫妇祔葬于睿宗桥陵之侧。值得玩味的是,“及将葬,上遣中使敕琎等务令俭约,送终之物,皆令众见”,并依左仆射裴耀卿奏请,对于圹内所置千味食料,“依礼减省,以取折衷”。对于葬礼规格的裁抑,可以窥知玄宗对李宪一族终究有所顾忌,也显现出他恩威并施的政治手腕。据《旧唐书》记载,李琎在天宝初年,“终父丧,加特进”。清人仇兆鳌考出杜甫大约于天宝四五载间游于李琎门下,其《赠特进汝阳王二十二韵》大约作于这一时期,诗中的“特进”字样,恰可与《新唐书》的记载互为资证。不过,据现有史料来看,李琎于玄宗一朝除曾担任过太仆卿一职以外,始终未能进入权力中枢。杜甫在诗中明白地道出“圣情常有眷,朝退若无凭”。有明人指出,“只‘若无凭’三字,可为千古藩王法矣。”(《杜诗胥钞》)因“无凭”而得以保身的汝阳王李琎,既然无法也不敢在政治上有所抱负,就只能像其父叔辈诸王那样,寄情于宴饮游乐之间了。杜甫以“披雾初欢夕”等八句,极写李琎一年四季多次招宴,款待自己。作为一首典型的干谒诗,杜甫向李琎投赠此诗的目的,实际在于诗末“鸿宝宁全秘,丹梯庶可凌”二句。“鸿宝”“丹梯”等语,历来诸家注释分明,概言之,“鸿宝”即神仙之秘书,“丹梯”即晋升之阶梯。就《新唐书·杜甫传》中“举进士不中第,困长安”的记载来看,李琎并未将杜甫举荐给朝廷。究其原因,恐怕与他不敢干预政事、避免玄宗猜忌的心理深有关联。
《罗婉顺墓志》的出土,使我们知道李琎的母家元氏一族系北魏昭成帝之子常山王拓跋寿鸠的后裔。元氏本鲜卑拓跋氏,孝文帝时改为元姓。元大谦、元大简兄弟系常山王第七代孙,大谦官至绛州龙门县令,大简官至陕州长史,大简子自觉官至左司卫率。元氏家族的门第虽然高贵,官职却并不甚高,这或者出于玄宗对于元氏势力的有意裁抑。作为“让皇帝”李宪的嫡长子,李琎终其一生只能充当玄宗的宴游侍从之臣,生活在戒慎恐惧之中。从这样的角度重新审视《饮中八仙歌》中所谓的“恨不移封向酒泉”,自然可以体会到杜甫下笔时的一番深心所在。
《光明日报》( 2021年07月05日 11版)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