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好你好!”电话那头一阵洪亮的嗓门,让采访人员有一瞬“如见其人”的错觉。73岁、患气管炎十多年,一开始对采访工作的担忧,在这道声音面前立刻消散无形。在初步了解情况后,一口还算流利标准的普通话和许多二胡,构成了采访人员采访郭寿海老人的初印象。驱车二十余公里,在枫林镇下港村,一片芒草遍布的山林尽头,采访人员找到了他。
刚到下港村,下了车,溪水声就从低于路面五六米的山涧里传入耳朵,叮咚作响,确认是夏日里独一份儿的朝气。郭寿海则站在一个巨大的斜坡上招手。老人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这是他人生的第73个夏天,依旧很热,汗珠就顺着他的脸颊滴挂下来。在迈过了斜坡,又下了几级石阶,转过几户人家之后,他的家终于显露在眼前——一处极普通的老民居,只是门前有溪水路过,水声不断,算得上是独一份儿的夏日乐章。青苔已经爬上用作护栏的矮墙,给这座老屋增添了一丝凉意。落座不过片刻,郭寿海从屋里端出一盆早上刚摘的新鲜杨梅,一行人的话语就这么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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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众是屋外经年不息的小溪和院中的果树
“没有没有,我都是瞎琢磨的。”郭寿海嘿嘿一笑,指着墙上挂的十余只二胡说,“这个马尾,这个蛇皮,还有这些小零件现在都是网上可以买到的,这样做一只的成本比买一只二胡低多啦。”在郭寿海看来,自己手里做出的二胡虽然比不得上好的,但品质已经与市场上售价数千元的二胡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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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做这些二胡,可不是为了卖钱,而是纯粹的爱好。“打小就喜欢听二胡,自己想要又舍不得买。”但穷也有穷的办法,二十多年前,这第一把二胡就是郭寿海在外打工时,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材料制成的。“之前还有人跟我要这把二胡,我说其他的都行,但是这把我得自己留着纪念的。”他从墙上取下其中挂着的一把二胡,肉眼看,倒是看不出和其他二胡有什么差别。“琴筒上这层是鱼皮做的,那时候没有蟒皮,就用鱼皮替代了。”郭寿海说,那时他人在内蒙古做木工,在外闯荡的几年,曾跟许多民间艺人摸过不少二胡,身边又正好有几块用剩下的称手木料,觉得可以试试自己做一把。“其他都不是大问题,硬木做琴杆,琴弦可以去买,弓杆我用箬叶杆做,弓毛是去人家那割的马尾……”但最为重要的琴皮一直没有着落,“因为二胡主要的音色音质就是看这张皮,做不好了就是废琴,但那时候上哪去弄蛇皮,实在没有办法。”郭寿海心想,蛇有鳞片,鱼也有鳞片,是不是可以找个相近的替代下?于是买了一条四斤重的白鲢鱼,把皮剥下来晒干,经历切割、蒙皮、烫皮之后,安上了。“没想到真能出声呢!而且声音还不错。”一次成功的郭寿海是又惊又喜,也自此对制作二胡一发不可收拾。一逮到空余时间,就做起二胡来,平时看到点什么也总想着能不能作为制作二胡的材料。“有一次在山上碰到一条乌梢蛇,大概虎口这么粗,我想着这不是绝好的琴皮吗,硬把它抓回来了(那时《野生动物保护法》还没出台)。”一直到现在,郭寿海已经做了四五十把二胡,但他从没有接受过任何专门的指导,全靠自己一个人多看多摸索。从永嘉乱弹用的板胡,到京剧使用的京胡,他都能信手拈来。而他赠琴从不收钱的习惯,也吸引了众多上门求琴的来访者。郭寿海做二胡的名声是怎么传出去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清楚,这绝不是自己钻营关系换来的,也不是出卖二胡得来的。“不卖钱”是属于这位只读了六年书的农村老汉,对于音乐和浪漫的朴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