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遇春
终于,可以坐下来拨弄文字了。
这一阵子很忙,闲下来时,也只是想着好好休息。平日间那些个所谓的愁呀、恨呀,情呀、怨呀……的“劳什子”,也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看来,那些个闲愁都是没事人才会有的;看来,那些个幽恨皆是无聊者才会生的。
改不了习气,虽然没有捉笔,心里多少总是牵念着的。
思绪很乱,没有新的涌动,也就只能整理曾经废弃的残障断句了。
打开电脑,听了一段秦腔,就想着写写秦腔吧。
在镇江时没有写完的王宝钏还在那里“横陈”着,补了这一篇再说。
《王宝钏》这出戏,是秦腔中的一大名剧。在我,对秦腔还是一片懵懂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王宝钏”这个名字。
儿时的歌谣有云:
王宝钏,实可怜,提个笼笼把菜剜……(注:笼笼就是篮子的故乡方言版。)
在乡人的心目中,“王宝钏”是可怜与贫穷的代名词。对于世事,那时我还不明了,就只知道王宝钏是贫穷的、是靠挖野菜充饥、度日的。其他关于她的一切,甚是模糊。
后来秦腔折子戏《五典坡》(也有称《五家坡》的,京戏就是如此)看得多了,才对王宝钏有了一点最初的印象。
《三击掌》、《探窑》、《别窑》等,都是关于王宝钏的名折。秦人喜好秦腔者,大概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渐渐地,戏看得多了,王宝钏的仪态也就逐渐完整了。曾经,在我的头脑中,她的形象如此:
那是一个不会嫌贫爱富的女子——愿意与乞讨者成婚;
那是一个一诺千金的女子——彩球既中,便誓死不改;
那是一个叛逆的女子——为夫君而不惜与父亲决裂,愤而击掌为誓,恩断义绝,搬出相府;
那是一个钟情的女子——不慕蓉华、不嫌贫贱而甘愿与心上人蜗居寒窑;
那是一个从一而终的女子——十八年苦等丈夫,坚定不移;
那是一个耐得清苦的女子——十八年,在艰难困苦中度日,清贫中,只能靠挖野菜充饥;
那是一个守身如玉的女子——姐丈魏虎几番苦苦相逼,她不为势屈,不为财迷;
……
就是这样的女子成就了一段佳话。至今,仍让许多人在细细品味戏曲的同时,欣赏着她的传奇人生、感叹着她的情深意重。
我是以男性的身份写这段文字的,对于那些有“女权癖”的人士而言。我上面关于王宝钏的文字,大约会引来一些无谓的板砖和唾沫。笑骂由人,也不用管那么多了。
各位看官,您且弄明白了,上面的“王宝钏形象”只是我曾经的印象,后来的改观与发展且听我徐徐道来,您先别急着下结论!
关于王氏宝钏的故事,曾经,听到过批判的声音,说是男尊女卑制度的遗毒,说是套给妇女的枷锁,说是要求妇人从一而终的糟粕。
这些,有点“某类阶级评论家”的味道,有深深的时代烙印,姑且由他吧。
先看看女性作家张爱玲的评论吧,她是从妇女的角度看这出戏的。张氏本身作为女性,她的见解或许更精到。张爱玲有一篇文章《洋人看京戏及其他》,其中有这样的文字:
“《红鬃烈马》无微不至地描写了男性的自私。薛平贵致力于他的事业十八年,泰然地将他的夫人搁在寒窑里像冰箱里的一尾鱼。有这么一天,他突然不放心起来,星夜赶回家去。她的一生的最美好的年光已经被贫穷与一个社会叛徒的寂寞给作践完了,然而他以为团圆的快乐足够抵偿了以前的一切。他不给她设身处地想一想——他封了她做皇后,在代战公主的领土里做皇后!在一个年轻的、当权的妾的手里讨生活!难怪她封了皇后之后十八天就死了——她没这福分。可是薛平贵虽对女人不甚体谅,依旧被写成一个好人。……”
张爱玲作为女性,出发点自然而然地顺应了自己的性别。她首先对男人进行了严厉的批判,除了以点带面地指责了“男性的自私”,她更是声色俱厉地称呼薛平贵为“社会叛徒”。从女性的视觉和思维看,男人守在身边是窝囊废、是没出息;男人不在身边、顾事业,又会说“陪伴是最长情的表白”。反正,男人怎么做都是不对。
张爱玲对王宝钏的态度,一是同情王氏的被搁置与被冷落,一是可惜王氏失掉的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一是可怜王氏在寒窑中经受的贫苦,一是感触王氏十八年间形单影只的寂寞,最后,张爱玲特别犀利地指出,王宝钏必须“在一个年轻的、当权的妾的手里讨生活”。
张爱玲自有她的道理!仅从作为女性维护女性、理解女性这一点来说,张氏无疑是很有说服力、非常有力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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