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他干爹啊,听说你要生了 。”
“瞎说八道,我跟她还没结婚呢!”
“我是说你在单位要升了 。”
“嗐,其实差不多,不涨钱,做员 。名头好听点儿 。”
“你干儿子来游泳要钱不?”
“不要钱不要钱 。”
“你的,我们这一家都是旱鸭子,你得负责把你干儿子教会喽!”
“我也不太会游 。”
“怎么说也是救生员嘛 。”
“里水浅,还行,真河里……”
“你这人就这毛病,一天到晚地谦虚,连鸡毛蒜皮的事儿也瞎谦虚 。”
还记得一开始我跟你说的吗?我是个老实人,我真不是谦虚,我是真不会游泳,在我眼里,游泳馆的跟澡堂里的就是水凉水烫的区别 。
从那之后,一到,我就领着干儿子一块儿来上班 。
一开始我还下水陪他玩一会儿,后来索性给他个泳圈,再跟当天值班的救生员打个招呼让他们稍微照看着点儿就行了 。儿童池水更浅,就任由他翻江倒海了 。
还真别说,没几天他就游得像模像样的了,就是不会换气 。不过也不要紧,毕竟孩子才三岁,又不想当奥运冠军,也不急着学 。
可当时的我绝不会想到,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
自从我当上了员,下水的机会自然也就少了很多 。每天四处检查,啊,卫生啊,说白了跟小区保安没区别 。
每次经过儿童池的时候,干儿子就探个脑袋冲我笑,有时还会在嘴里含一口水,想要喷到我,我他就想把我也拖下水 。
下班的时候我会顺路把他带回去,其实在我眼里他更像是弟弟,虎脑地跟在我后面 。
那年冬天我结婚了,婚后一直也没孩子 。所以离开村子的计划一直就这么搁着 。
我对象就是当初赖国媳妇儿给我的,她叫陈青青,长着一张好媳妇的脸,平时也不常说话,见生人就脸红 。
当时我想着,这辈子应该尘埃落定了,她是个好女人,我也是个老实人,一起携手走完这一生看来是注定的事了 。
可我没想到的是,赖国的命运降临到了头上,婚后第二年,我媳妇儿的肚子还是没动静,这下连我妈都有些着急了 。
“不管男女,总要先怀上才行啊 。”我妈每天早上总一个人对着佛龛前的香炉念念有词的,似乎只有怀上了,肚子大了,才能证明身体没问题 。
我是真不在乎,随便别人说去吧,但青青受不了,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干儿子,这干儿子长相讨喜,嘴巴又甜,一口一个小“干娘”地把青青叫得母爱泛滥,有好吃的都想着她这干儿子,一有时间就带着他玩儿 。
好像是年,开春吧,青青在电视里看到城里开了一个游乐场,开业特惠,只要半价,八岁以下 。我青青想带干儿子去,这提议一出两家人立马拍案通过 。
赖国的两个闺女的也才八岁 。怎么算都是划算 。可谁也没想到这是我们这辈子做的最不划算的决定 。
大概是听说半价孩子的了吧,游乐场里人满为患,处处排队,无论玩儿都是干儿子先上,两个闺女总是要排在后头 。
像是旋转木马,在小水池里钓鱼,只要干儿子不想玩儿,两个姐姐也就没得玩儿,毕竟每个项目都要由大人陪同去排队 。
摸着良心说,我真不觉得赖国是重男轻女的,要是先生两个儿子,再生一个小女儿,我估计他很自然地就会偏向女儿了 。一天下来,连三个小孩儿的精力都不再那么旺盛了,更别提我们这些成年人了 。
赖国在游乐场门口等车,小孩子嘛舍不得离开,我跟青青还有赖国的媳妇儿就带着三个孩子在离游乐场大门不远的一个桥上打闹 。
赖国的媳妇儿让青青拿着借来的数码相机给她拍几张,也是,刚刚在游乐场里面尽拍孩子了 。
“你看,桥下面有鱼 。”大女儿小声说 。
“捉回家吧 。”小女儿说 。
“好哇好哇 。”干儿子说 。
“干爹教过你游泳 。”大女儿说 。
“我会游 。”干儿子说 。
“那你游啊 。”小女儿说 。
“水凉,不游水 。”干儿子说 。
“没出息 。”大女儿说 。
“就是的 。”小女儿说 。
“我会游的 。”干儿子说 。
“那游啊,游啊 。”大女儿说 。
我听见赖国的,他在马路边招手,看样子是拦到车了 。
我一转头 。
噗通——孩子掉河里了 。
大女儿跟小女儿对视了几秒,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他是从石栏杆的下面钻过去的 。
很多年以后我也怀疑过,两个女儿是否对干儿子有着某种因为他不被偏爱而造成的敌意 。
赖国媳妇儿急了,对赖国大喊“儿子,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