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那一年,我们追赶油菜花

在每年春天的三月里,油菜花,定时绽放出黄亮亮金灿灿的一串串碎碎花朵。于是,秦巴山脉合抱出的四百里汉中平原上,便被这株植物渲染成波涛汹涌的金黄色,盛大耀眼地挣来了名列中国十大花节的花冠。
对于家乡的油菜花,我却是有着一种别样的情愫。
【 『饥饿』那一年,我们追赶油菜花】
 『饥饿』那一年,我们追赶油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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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在碧水流淌的汉江河南岸一个古老的村庄。平原大坝,水渠交错,农业丰产先天的资源优势,使这一片土地春夏有油菜和稻米,冬季有小麦,成为年产两季的膏腴之地。可是,这号称小江南的天府之地,那年月也闹起了饥荒,家家户户饿起了肚子。
我也提着猪草筐筐跟着几个小姐妹一道去扯猪草,这也是属于小孩子们的任务。大人们说,猪喂大了要给公家交统购任务。
人都缺吃少喝,那猪的口粮也自然缺少。能扯猪草的地方,也就是田坎沟渠,天天被一群群小孩子们来回扫荡着,就是那草草苗苗也长不赢、长不出啊!可是,家里的大人们在等着,猪啰啰在圈里等着,统购任务在等着,绝不能提着空筐筐回家去!
已经到了暖和的阳春三月,生产队里的一排排绿色的秧苗,已经在白哗哗的水田里,随着和风摇头晃脑地比赛着抽节拔苗。金黄色的油菜花一块块地镶嵌在绿色的秧亩田之间,小燕子叽叽喳喳在低低的空中唱歌,想逗弄我们这群低头找猪草的小孩们。
这些美好,我们视而不见也看不出有啥好看,我们也顾不得理会小燕子,我们满心满眼里只有猪草、猪草。我们提着猪草筐筐满田坝跑。
天气和饥饿,一会儿的功夫,我们就汗流浃背,面红头热,又饿又渴,腿困脚软。小姐妹们丢下手里的猪草筐筐,无力地坐在了田坎上,呆呆地看着远处树荫荫里的村庄。
肚子在咕咕叫,猪草筐依旧空空。
我们中的雪丽已经上小学了,她到底大些懂事些。她用了曹操当年的“望梅止渴”的方法。她哄着我们说:“来,我们每个人都把自己最想吃的东西说出来。”
杀猪匠的女儿汉英说:“我想吃盘炒肉。”
赤脚医生的女儿惠儿说:“我想吃一个白面馍。”
邻家的小梅说:“我想吃一碗白米饭。”
轮到我了,我把好吃的东西在心里都过了一遍后发现,我想吃的大家都说了,我只能说在那个年代只有家里来人待客过事才偶尔吃得到的大餐——面皮。于是,我说:“我想吃一碗面皮。”
大家一片沉默,吞咽着口水,眼睛定定地望着有炊烟升起的村子。
有亲戚在海外的雪丽听完大家的话,许久,才打破了沉默,她把遥不可及的虚幻,拉回到眼前的饥饿现实,她说:“我想吃油菜花菜苔。”
 『饥饿』那一年,我们追赶油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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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呐!攀折了正在开花期的油菜花苔,后期的油菜就不长荚、结不成油菜米米了,种的油菜就没有收成了。那可是集体的油菜呀,偷盗公物轻则挨批斗,重则家里要受到扣工分扣公购粮的惩罚的,就要付出短缺口粮的代价。听家里大人们说,已经有人饿的全身浮肿倒了床。汉英说,她家里炒的是没有油没有盐的“红锅菜”,菜是坡上的野菜。
可是,眼前的油菜花花黄叶绿,醒目地迎风起舞着,还散发着浓烈的有些闷头的香气,我们紧咬着嘴唇,使劲地吞咽着干涩的口腔,抵制着它的诱惑。
饥饿、饥饿,饥饿的本能,使眼冒金星、头昏脑胀的几个小姑娘们心照不宣地行动起来。小一点的我和慧儿被分配盯住村里的路,看看是否有人来,当做岗哨。雪丽和汉英到地边上攀折油菜花苔,小梅剥掉菜苔上的厚茎皮,给每人吃。
汁水浓郁的油菜花菜苔真的是又甜又香,随着几根菜苔吞进肚子里,我们有了些力气,渐渐变得活泛了起来。爱唱歌的雪丽还边折菜苔,边唱着学校里新教的歌儿: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
云朵里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