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一阕冰雪诗 千秋家国心( 二 )


文人雅士无不喜欢草木石竹、风花雪月的意趣。雪似人生,雪花的轻灵飘逸,消融诗人的闲适意趣。高骈“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对雪》),与吴澄“不知天上谁横笛,吹落琼花满世间”(《立春日寓北方赋雪诗》)同工同调;陆游“欲极图书乐,少须冰雪天”(《堂东小室深丈袤半之戏作》)、白居易“融雪煎香茗,调酥煮乳糜”(《晚起》),雪中读书品茗,从容淡定;而苏轼“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和子由渑池怀旧》),抒写人生旷达质朴洒脱。
雪有性情,白雪的空明曼妙,能滋养诗的从容淡定和优雅情致。王维《观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王安石“唯有多情枝上雪,暗香浮动月黄昏”(《即事五首》),李清照“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渔家傲》),诗人品冰之美景,观雪之灵性,增添了多少生活乐趣。
雪有心气,冰雪无骨却傲骨凌人,一近人身,便化为长空啸歌,豪气干云万千精神。诗仙李白挟龙泉裘马轻狂,“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嘲王历阳不肯饮酒》),太白的雪怎一个大字了得,更难想象“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清平乐·画堂晨起》),天马行空意纵横。
雪似精灵,刘禹锡《终南秋雪》:“南岭见秋雪,千门生早寒。闲时驻马望,高处卷帘看。雾散琼枝出,日斜铅粉残。偏宜曲江上,倒影入清澜。”山因有雪,才成就终南美名,没有沉郁萧瑟之气,秋雪的清旷底下充满生机。黄庭坚“语言少味无阿堵,冰雪相看有此君”,雪成了相看两不厌的君子。
对冰雪的审美,堪称中华民族艺术审美精神的极致。“雪诗自唐人佳者已传不可偻数”“咏雪诗至唐人,体式尽备,精微至极”(李东阳《怀麓堂诗话》)。喜冰雪之比德,哀冰雪之相思;乐冰雪之壮美,悲冰雪之艰苦;享冰雪之清雅,赞冰雪之聪慧,无不入诗入情。
雪可以静,“残雪冻边城”(崔颢《辽西作》),“青海长云暗雪山”(王昌龄《从军行》(其四)),边关的寥落冷寂变成立体的画卷。“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杜甫《绝句》)幽静的冰雪蕴含无限的生机。雪可以动,“雪净胡天牧马还”(高适《塞上听吹笛》),“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己洁”(陶渊明《癸卯岁十二月中作与从弟敬远》),“四边伐鼓雪海涌”“剑河风急雪片阔”(岑参《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冰雪有声有色,可听可视亦可乐。
雪可以禅,“道性欺冰雪,禅心笑绮罗”(鱼玄机《酬李郢夏日钓鱼回见示》),“道人宴坐无生灭,炯炯层胸照冰雪”(周权《冷泉亭》),“羡师方丈冰雪冷,兰膏不动长明灯”(苏轼《送渊师归径山》),雪助人于寂静中禅悟,能打开蒙蔽的自性。雪可开智,使人冰雪聪明,杜甫“冰雪净聪明,雷霆走精锐”(《送樊二十三侍御赴汉中判官》,人的心思若能被冰雪净洗过便格外细腻而敏捷,雪真的能净化人的心灵,涤洗世俗的尘埃。
雪更是美的象征,雪肤佳人,自古便是对佳人最高的评价:“济岱有佳人,肌肤若冰雪”(黄庭坚?《寄晁元中十首其一》)、“洛阳佳丽本神仙,冰雪颜容桃李年”(武元衡《代佳人赠张郎中》)、“不闻姑射上,千岁冰雪肌”(白居易《同微之赠别郭虚舟炼师五十韵》)、“佳人冰雪姿,奕奕紫芝眉”(白玉蟾《月庭》)、“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周邦彦《少年游》)。
冰雪还可以和蜡梅、飞鸿、大漠、蓬草等组成无数个复合意象,反映现实世界,体现诗人的精神世界。或以飞鸿配雪,或以雪为雁景,真是“逢人尽冰雪,遇景即神仙”。这也不难理解《红楼梦》里薛宝钗为何以冰雪为白海棠招魂:“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诗人|一阕冰雪诗 千秋家国心
文章插图
宋代佚名《雪芦双雁图》
澡雪精神的人格追求
“澡雪精神”出自《庄子·知北游》:“汝齐戒,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澡雪”即以雪洗身,“精神”即清净神志。雪色白质洁,晶莹剔透,是纯洁干净的象征,以雪洗身可以清净神志。中国传统文化注重自我修身、讲求人格追求。古代冰雪诗词正传承了朴质率真、清净纯洁、不失志节的宝贵精神。
自东晋葛洪在《抱朴子·汉过》中以“含霜履雪,义不苟合;据道推方,嶷然不群”喻一种卓尔不凡特立不群的高尚人格精神始,历代诗词便赋予了这一精神亮色。南北朝时期诗人鲍照就是一个典范,他以雪之洁喻高尚人格,以雪之寒喻人生磨难,两者完美融合。《学刘公干体诗五首其三》中以白雪自喻,毫无隐曲地写出一种高洁独立的精神品质。“胡风吹朔雪,千里度龙山”以传说中的冰山龙山雪表达自己出身寒微,渴望跻身政坛,一展才华;“兹晨自为美,当避艳阳天”,将“艳阳天”作为冰山雪的对立物,传达出绝不在名利场中玷污自己的高洁无瑕。在《咏白雪诗》中鲍照借写白雪之洁喻个人的品质:“白圭诚自白,不如雪光妍。工随物动气,能逐势方圆。无妨玉颜媚,不夺素缯鲜。投心障苦节,隐迹避荣年。兰焚石既断,何用恃芳坚。”与鲍照借白雪与白圭做对比不同,谢朓在《秋竹曲》中则以雪之寒突出他物品质,抒写诗人不畏压迫、坚持自我的品质:“但能凌白雪,贞心荫曲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