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寒|放之《四海》皆不准:一场命运宠儿的必然危机( 二 )


很难想象,一个对人物失去除符号和梗之外的想象的创作者,如何开展创作?一个对女性人物只有浅白理解,更像是网购了一个手办的导演,又真的该去涉足一个和“爱情”有关的故事?
不准之三,就是对日常生活的认识和理解的完全失控,以男女主到达广州为例:广州在韩寒眼中,等于什么?等于面试官必然隐形歧视女性,等于老板必然要求女主陪男客户喝酒,等于女主寻寻觅觅也只能找到服务员的工作——如果说这是韩寒对小人物艰辛生活的仅有想象,其实大可建议他留意新冠患者底层流调轨迹——会有谁在这般为异乡生存必然已经一地鸡毛的时候,不选择为解决基本生存问题抱团取暖,而是俯瞰一番霓虹灯,感慨几阵高楼大厦间的风,然后挥手说“等我找到工作了,我们再到天桥见面”?会有谁在妙不可言的巧合下得到工作,预支工资后,面对巨额债务和基本吃穿住行问题,先给对方买一条项链并且塞进汉堡里?
上了现实主义的山神庙,却最终只能在青春伤痛文学中落草,能看到的,只有韩寒的全面失焦但又困兽犹斗。
然而,拍成这样并不意外,因为这是一场属于命运宠儿的必然危机,早已到来也必将到来:不关心小人物而拍小人物,不了解真实世界而传递世界观,明知山有虎,或就真的不该去明知山——虽然资本其后,愿赌服输,只是大多数生活优渥者的老路,就是招安自己的同时又欺骗自己:谈商业的时候聊情怀,该真诚的时候谈买卖。
于是,更令人不安的是,片子里面流露出一种对票房的半推半就,却又随着拉来一票喜剧明星以及撒盐般撒梗,堆积喜剧元素并把沈腾全面剪进预告片而昭然若揭,更显出世故的气质来。
提到“世故”二字,是因韩寒已经处在了自觉已然“理智”的年龄。只是理智和世故的界限一线之隔,只是大部分成年人常将后者混淆成前者,并以此为傲——如果说前者指向更高处的思考、更深刻的意义,那后者则唯以客观环境的趋利避害是瞻,只可惜,放大在了《四海》中,更加剧了真诚的全面退潮和想象力的逆水行船,结果商业上也全面崩坏。
在这一点上,韩寒拿世故当理智,拿聪明的余晖当开悟的霞光,其实是任何一个生活的幸运儿在成熟期都容易踏进的境况,就像饱食终日者,日渐鼓出来的从来是腰围而不是肌肉一样,倒也无关他是不是个创作者。
但换句话说,他又毕竟是个创作者,只不过显然卡在了心满意足的个人生活和粗粝不堪的真实生活之中,骆驼穿不过针眼也未必那么想穿过针眼而已。
至于创作者如何突破智力优势的问题,以我看来,个人的一生就算穷尽,也带宽极窄,因而大量阅读保持阅读,对于人自身的深度和广度极其重要,游历各地的眼界亦然。但是摸爬滚打,上阵与生活短兵相接也要紧得很——但是,发出这两种动作的,往往是两拨人。
而这两拨人,在岁月蹉跎之下又将各自画地为牢,更会以为各自虎踞龙盘了全部世界,掌握了生活的真正真理,只是本质上殊途同归,都是一回事:都固化了。
固化了,无论是因为忧患的磨损还是闲适的宠溺,总之都是习惯了,都是经验谈,说穿了,也就是“舒适圈”的变体:对生活不再有发自内心的兴趣,对他人他事亦然。只是韩寒错判了天赋和2022年的电影水平的时差问题,也就有了《四海》的格格不入和全面脱轨——
对于创作来说,要么谈谈变化,要么谈谈永恒,最好是在变化中谈谈永恒,但就是不要谈谈文艺,因为没有上面两点,文艺这个东西除了矫情之外,一无所有。
然而,要当造物的宠儿,难免要付出一点代价的,但是比起韩寒笔下试图去创造的那些人间百态的真实处境,这已真算是奢侈至极的烦恼了。更何况,世间又有多少天花板不是loft层高,而是天高地远的大师?
这么想想,他走老路,自己跟自己致敬,倒也算了,只是八十三,这个今年春节档的高票价定价策略,放之《四海》,显得更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