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赵春燕
立春过后,一场小雪不期而至。室外满是红色炮屑的水泥地,脚踩上去湿漉漉、粘乎乎。贴着对联与福字的的小屋,团团围坐的家人们,小小的蜂窝煤炉子,熊熊燃烧的火苗,滚滚欲出、香味扑鼻的大烩菜。置身其中,热烈而动人。让人想起白居易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就是小时候我们与爷爷年节围炉话团圆的温馨场景。
爷爷是离休干部,单位分给他两间平房,外加一个小套间。在这些房间里,爷爷不仅养大了叔叔、姑姑们,也帮着父母带着哥哥姐姐们一起上了学。父亲在山区上班,母亲在家务农,一家人分隔多地,一到年节,就都到爷爷身边团聚。
我是爷爷最小的孙女,从我记事起他就很年迈,而且体弱多病。其中缠绕他多年的是气管炎,他喉咙里似乎老有东西堵着,下不去上不来,喘得厉害。一咳起来,像是拉响了风箱,整个胸腔都产生了共鸣,人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使本人、听者与观者皆难受。恨不能伸手到他喉咙抓挠一番,把作怪的妖魔捏碎。常年病痛使得爷爷很瘦弱,那棉衣、棉裤似挂在身上,两头灌风,爷爷不得不用一根土红色的围巾在腰间系一下。
我常常担心爷爷会因为咳嗽喘不上来气,或者被风刮走。然而爷爷很顽强地活着,活得很抖擞,尤其是到了年节。他穿起那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套上母亲给他缝制的暗红色绸缎棉袄,黑色棉裤,脚上一双干净的圆口黑色布鞋。他从床边一堆药瓶中找出两个瓶口较大的拧开,伸开瘦长的手指,从中夹出一卷钱币来。
【 围炉话团圆|青未了 | 大烩菜】随后,他坐在床边,把右手手指放进嘴里抿了抿,左手拿钱,右手大拇指与二拇指细细地数起来。数完钱,他把它们叠好,放进棉袄上的大口袋里,用手按了按。然后拿起挂在衣钩上的土红色围巾和带毛的火车头帽子。围好围巾,戴好帽子,拉开门,他顿了一顿,又返身到床边拿起那副无框的石头眼镜戴上,慢悠悠地出了门。
一番仔细的采买过后,爷爷和我提着满满一竹篮子菜蔬回了家。爷爷的小套间里有柴火锅灶,但是爷爷考虑到炒好菜后容易凉,就决定亲自在蜂窝煤炉子上做一锅大烩菜来吃。绿色的铁皮炉子,口径很小,一次只能摞着放四个蜂窝煤,下面三块燃过的,最上面放一块新的。爷爷把那口黑色的大铁锅坐到煤炉上,就拿了一个小板凳坐下来。
他身边的地上做大烩菜的材料:切好的葱姜蒜、红白萝卜片、剪好的粉条、浆水豆腐块、掰好的白菜、煮好的五花肉……大烩菜要好吃,料一定要足,爷爷揭开菜籽油壶的盖子,油噗噗直往下淌,直到整个锅底快被漫住了,爷爷才把壶放下。凝成白色块状的菜籽油在炉火的炙烤下慢慢融化成金黄色,继而起了很多白沫。等白沫渐渐消失时,油成了黑色,并腾起了一阵烟雾,菜籽油特有的香味在屋里弥漫开来。趁着热油,爷爷把花椒以及大料放进去,并加入葱姜蒜。
此时,屋子里充溢着各种调料的香味,温度也升了起来。爷爷不紧不慢地把各种菜按照难熟的先放,易熟的后放的原则陆续放进锅里。爷爷边放菜,边翻搅,边尝味。他那清瘦的脸庞上轮廓清晰,高高的鼻梁上那双很大的眼睛,已不再是平日的威严,一片慈祥。他拿起筷子蘸了一下菜汁,尝尝感觉还不错,就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我在身边很馋,他夹了一块瘦肉塞进我嘴里,满是笑。
等到大烩菜的香味浓烈到让人欲罢不能时,家里人也渐渐聚齐了。大家拿来小板凳围在煤炉旁,左手拿碗,右手拿筷,蓄势待发。爷爷颤巍巍地夹起一块豆腐让他的爱儿——我的父亲尝尝,得到入味的肯定后,爷爷轻挥手,大家开吃起来。父母亲正值中年,饭量亦尚可;哥哥姐姐们青春年华,食量大如牛;小侄子懵懂孩童,初识饭滋味。饭香菜更浓,围炉话团圆,欢畅又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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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赵春燕,陕西丹凤人,现工作于山东济南教育系统。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当代检察文学研究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济南市作家协会会员。有多篇文章发表于《解放军报》《山东青年》《当代散文》等几十家报刊杂志。并被“中国作家在线”“大文坊”“ 文学与艺术”聘为在线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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