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耶|时光·2022迎新|罗存胜:打阳尘|我们的节日·口述民俗

文/罗存胜
早晨起来,突然发觉家里有些异样。搪瓷盆,扫帚,坛子缸,桌上的热水瓶,都被移动了一下位置。父亲在扎一个竹竿,一截连作一截,绑上几支干透了的竹枝,好像要去捅天,看着就让人兴奋。
吃过玉米粥后,父亲戴上了草帽,在屋里。这让人吃惊不小。大人们常常告诫我们,在屋里不能戴草帽子,长不高的。我刚张嘴要问,父亲披上胶纸,就是薄薄的塑料,好像一层纸张。又戴上白色的防尘口罩,然后操起连杆,往高高的屋顶舞着。
我当然高兴了,跟前跟后地跑着,父亲总是叫我走开,但并不认为我碍事。只见黑黑的细土,顺着竹竿流下来,大部分在阳光下飞舞,好像有热浪在微微蒸腾。不一会儿,连杆头上有白色亮晶晶的一团东西,父亲好像舞不动了似的,停下来,把连杆放在地上,把乱麻似的蜘蛛网抹下来,又继续工作。
整个一上午,父亲楼上楼下地忙着,前屋后屋地忙着,我当然也是忙得不亦乐乎。父亲给我戴上一顶小草帽,身上披一层胶纸,腰间还扎上一根草绳,只是没有连杆。但我手里有一把小扫帚,东扫一下西扫一下,也不是白吃饭的。母亲好像总是捣乱似的,一会儿叫我给她搬小板凳,一会儿叫我给她端瓷盆,一会儿还使唤我去看一下鸡是不是在啄缸头的米。我说,妈耶,鸡跳不上去。父母就一起笑了,真不知道大人们是怎么想的,这有什么好笑的嘛。我一边嘟囔着,一边继续往父亲的“战场”跑去。他们笑得更大声了,更开心了。
到了晚上,凿于墙壁上方的窗户里,好久没有使用的沼气灯突然亮了,照亮了整个中堂屋和厨房。墙壁雪白,泛着蓝莹莹的光。我们的心气好像就一下子亮了,心里亮堂了好多。在这个秦巴山区的小乡场上,这间小小的农家小屋,荡漾着干净和祥和。
到厨房一看,借着从墙上洒下来的光,突然发觉白色烟囱那高高的烟道上墨色的“节约粮食”四个字特别明显。我心里就后悔了,下午也不知道到哪儿野去了,错过了打扫灶台的机会,也就错过了上房顶的机会,父亲一定打扫过烟囱了,晚饭也就吃得没有多少滋味了。
我想多了。第二天,父亲居然主动邀我上房。我麻溜地从正房边厦子的一角轻巧地翻上房子。父亲看着我熟门熟路的样子,提醒我轻一点、慢一点,莫把瓦踩坏了。我脸一红,父亲一定知道我常常偷着上房,从这家跑到那家,坐在屋脊上数别人家的鸭子。可父亲一点没有责怪我的意思,还告诉我要揭亮瓦了。
屋顶的瓦,黑压压的一大片,只有一匹是透明的,每间屋就显得亮堂堂的。阳光和月光,都可以透下来。我常常想,为什么不多盖两匹?今天可要看个究竟了。
跟着父亲上房,慢多了,要是平时,我已跑出了老远。终于走到烟囱附近,约摸是正房的中间位置,父亲停下来,开始揭瓦。把几匹瓦揭开,定睛一看,在桷子上趴着的是一片塑料薄膜,已经发黑了,上面有一些树叶子。把这片薄膜揭开,我往下看见了我们吃饭的桌子,父母亲睡觉的床,上楼的梯子。正当我惊讶地看着这一切的时候,头有点眩晕时,父亲从身上拿出一张新的塑料薄膜,铺在桷子上,只一匹瓦的大小,四周重新盖上硬瓦,压得死死的,不起心看,根本发现不了。怪不得,我一直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我恋恋不舍地顺着瓦沟猫着腰下得房来,父亲开始理起屋后的阴沟,这又提起了我的兴趣。把土提得远远的,专门堆在一起。我跟父亲讲好,我要在这里种上一棵玉米。这里是阴沟,屋后的深沟,沟要掏得宽一些,深一些,夏天的水会流动得更快一些,不会漫进屋来,浸进屋来,屋子会更干燥一些。我给父亲讲起道理(才不是这个理呢),不能刨一刨就算了。
父亲笑了笑,按我的要求,给了我很多土。我有了一块土地,马上跑去找母亲要玉米种子,准备种上庄稼。母亲在灶上泡黄豆,大声说,笨儿子,现在不是种玉米的时候,春天来了才能下种。现在,你还要垫点肥料。等明日出猪圈的时候,找你父亲要点。于是,怀着对明天的向往,我把小铁锹甩在一旁,跑开了。
我到底没有跟着父亲去出圈,这是个苦活脏活。人畜粪气冲人不说,尿水遍地,脚都不知往哪儿放。要把圈里的猪粪、牛粪全部清理出去,连着土要下去好大几寸。母亲挖、铲、刨,一兜一兜地倒在夹背兜里,父亲再一背一背地背出去,倒在晒场上,堆在一起,覆斗成形,再挑几担粪,泼在上面,敷好压实,积成土肥。庄稼和蔬菜就靠这个快速生长。生产大队要收方,算着公分,每家每户都必须出的。圈里的粪出完了,还要去山坡上铲土皮,在圈里铺上薄薄的一层,铺上一层稻草或麦草,让猪和牛有一个舒适的床,圈才算出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