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化|石黑一雄、大江健三郎对话:写作的日本化与国际化

国际化|石黑一雄、大江健三郎对话:写作的日本化与国际化】《石黑一雄访谈录》收录了20年漫长岁月中的18篇访谈文章。在这些访谈中,石黑一雄将自己的创作过程与自我认知演变阐释得一清二楚。在离乡三十年后的1989年,石黑一雄回到日本,与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有过一场十分精彩的对谈,涉及阅读写作、东西方文化等话题,两人你问我答,交流真诚而热烈。对谈文章也收入了访谈录中,本文为书中节选,以飨读者。
国际化|石黑一雄、大江健三郎对话:写作的日本化与国际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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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黑一雄访谈录》,[美]布莱恩·谢弗 辛西娅·黄 编,胡玥 译,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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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黑一雄、大江健三郎
大江:你这么问很有意思,因为我觉得你的独特之处正在于你很好地掌控了与作品所展现的年代和人物间的距离。这些作品全都有着鲜明的风格,虽然从更深的层面来说,它们彼此关联。所以很感谢你对于我作品中笔调和距离的评价。
我认为你刚刚提及的幽默问题非常重要。这是我区别于三岛由纪夫的地方之一。
三岛由纪夫深深植根于日本文学传统中,而且还是传统的中心——东京或者京都之类的城市传统。
我来自更偏远的传统,是四国岛那样的偏远角落。那是个极其古怪的地方,有着悠久的虐待传统,属于传统文化鞭长莫及之地。
我认为我的幽默就是居住在那样一个地方的人才会有的幽默。
三岛由纪夫对于他的幽默信心满满,那么准确来说,他的幽默是中心的幽默,而我的幽默是边缘的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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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岛由纪夫
石黑:你对三岛由纪夫的感受让我觉得很有意思。在英国,经常有人问到我三岛由纪夫——应该说是一直,采访人员们都会问。因为我的日本背景,他们指望我是三岛由纪夫专家。三岛由纪夫在英国家喻户晓,或者说在整个西方都是如此,主要因为他的死亡方式。
但是我也怀疑,这是否因为三岛由纪夫在西方的形象证实了西方人对于日本民族的某些成见。这就是我说他更容易被西方读者接受的部分原因。他符合某些特征。当然,其中反复提到的就是切腹自杀。他在政治上非常极端。
问题在于三岛由纪夫在西方的整体形象并不能让西方人对于日本文化和日本民族形成正确的认识,反而让人们固守偏见,不肯改掉对日本人非常肤浅的刻板印象。许多人似乎在某种意义上把三岛由纪夫视作典型的日本人。
当然,我从来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因为我本人对三岛由纪夫也知之甚少,对现代日本知之甚少。但这就是我得到的印象——在西方,他被用来印证一些相当负面的成见。
我想知道你对三岛由纪夫和他的死亡方式的看法。这对日本人民来说意味着什么?对于你这样一位声名显赫的作家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大江:你刚刚关于三岛由纪夫在欧洲接受情况的评论非常准确。三岛由纪夫整个一生,当然包括切腹自尽的死亡方式,就是一种意在展现日本人典型形象的表演,并且这一形象不是日本人自发的心态,而是欧洲视角对日本人的肤浅勾勒,是一个幻想。
三岛由纪夫真实地上演了这一形象。他严格按照这一形象创造了自我。那是他生活的方式,也是他死去的方式。
爱德华·萨义德教授用“东方主义”来指称欧洲人对东方人的看法。他坚持认为,东方主义就是欧洲人的观点,与真实生活在东方的人毫无关系。但是三岛由纪夫的观点截然相反。他说你眼中的日本人就是我。
我想,他是希望通过完全按照这一形象生和死来展现出一些东西。他就是那样的人,那也是他在欧洲和整个世界享有文学声誉的原因。
但是三岛由纪夫事实上呈现的是虚假的形象。导致的结果就是,大多数欧洲人对于日本人的看法有两个极端,一个极端是三岛由纪夫,另一个极端是像索尼董事长盛田昭夫那样的人。在我看来,两个极端都是错误的。
但如果情况是这样的话,我们上哪才能找到日本民族更准确的形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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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画家》,石黑一雄 著,马爱农 译,上海译文出版社
回到你的作品《浮世画家》里,书的结尾场景中有许多年轻的日本职员,画家小野满怀欣慰地注视着他们。我认为真正生活在日本的就是这样一群年轻人,是一群能给日本经济带来繁荣的人。当然,三岛由纪夫没有讨论过他们。而像我这样的作家,由于对日本持有负面的观点,也没有捕捉到他们。所以我认为你的小说在改善欧洲对日本人的看法方面起到了良好的作用,就像是一种针对三岛由纪夫形象的解毒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