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欣赏陈子昂的千古名句“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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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陈子昂这首诗来说,整体情境是完美的,写事、写景、抒情勾连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不过还是那句话,好句流传度的决定权在于本身情、境的铺展,景色千百年来其实是类似的,关键就是情感的打通。
写送别的诗,我们看李白的“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相对而言在景色的限定上比陈子昂的这两句要更加死板。地理位置(黄鹤楼)限定了,时间(三月)上也限定了,但是一句“烟花三月下扬州”,让普通人对扬州充满了歧义的理解和遐想。
虽然大多数人对“烟花”的理解未必和李白相同,但在世人的口中“烟花扬州”的想象是相同的,这就形成了一种世俗的通感,最后把这个意象固定下来,而李白的诗句不但表达了自己的心境,还创造出了一种世俗观念,这样的诗句,我们才能称之为“千古名句”。
如何欣赏陈子昂的千古名句“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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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要说后两句“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他说了什么吗?他什么都没说,但是我们都能理解,这才是至尊高手的作品,甚至不需要前言后语的搭建,自成一体地就完成了对读者的打动,在情感上建立起贯穿千年的交流。
我们不能说陈子昂对“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没有贯注自己的情感,但是我们能想象他写出来的景色,却不能感受到这景色之后的戚戚离别之情。他肯定隐藏了什么,就好像“唯见长江天际流”,但是读者无法体会,也无法让大多数人形成一种自发“通感”,比如“烟花扬州”,得不到大多数人的情感共振,只能在特定环境下附着特定的情感色彩,就是这两句诗的局限所在。
当然也有一说,陈子昂的这首诗是从谢朓的《离夜诗》变化而来,就好像主席的《七绝·呈父亲》修改自西乡隆盛修改的日本和尚的诗一样。
如何欣赏陈子昂的千古名句“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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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言今体诗钞》:
从小谢《离夜》一首脱化来。
谢朓的《离夜诗》:
玉绳隐高树,斜汉耿层台。
离堂华烛尽,别幌清琴哀。
翻潮尚知恨,客思眇难裁。
山川不可尽,况朶故人杯。
很明显”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脱胎于”玉绳隐高树,斜汉耿层台。“
“玉绳”是星星的统称。我们看谢朓和陈子昂诗的区别,他是从远景写起,也就是星汉开始,然后再转入内景描写。
“离堂华烛尽,别幌清琴哀。”这不就是“银烛吐青烟,离堂思琴瑟”?
所以这种说法也是有道理的。
如何欣赏陈子昂的千古名句“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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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对于古诗词创作来说,这其实没有什么问题。关键还是修改化用之后的效果怎么样。
就好像五代诗人翁纮的“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有几个人知道?但是被晏几道搬到自己的词里面,因为情境的结合更甚于原作,却成为名句。
在没有知识版权,以流传为荣的古诗词创作环境下,只要你不欺世盗名,硬说是自己首创的,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古诗词本来就有用典、化用,甚至可以归纳成为一种创作手法。
毕竟千年以降,真正的好诗词,前人都写得差不多了。我们是要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创造自己的特色,而不是为了所谓独立创作,硬生生去和古代诗人创作割裂。
不讨论今天和以后的创作路径该如何走,但是就陈子昂化用、修改谢朓的《离夜诗》这个事情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何况他还做了大幅度的篇章调度和字词修改,而且也符合写诗的情景,虽然在意境上没有更高一层,这也就是这首作品并不算很有名的原因。
如何欣赏陈子昂的千古名句“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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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还是诗句本身并没有达到“千古名句”的水准,不是陈子昂自身的问题,而是读者对这两句的共情有偏差,无法形成合力,对千古流传、众口传唱产生有力的正面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