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彩臣聂小倩是什么( 三 )


日暮母畏惧之,辞使归寝,不为设床褥 。女窥知母意,即竟去 。过斋欲入,却退,徘徊户外,似有所惧 。生呼之 。女曰:“室有剑气畏人 。向道途中不奉见者,良以此故 。”宁悟为革囊,取悬他室 。女乃入,就烛下坐移时,殊不一语 。久之,问:“夜读否?妾少诵《楞严经》,今强半遗忘 。浼求一卷,夜暇就兄正之 。”宁诺 。又坐,默然,二更向尽,不言去 。宁促之 。愀然曰:“异域孤魂,殊怯荒墓 。”宁曰:“斋中别无床寝,且兄妹亦宜远嫌 。”女起,颦蹙欲啼,足儴而懒步,从容出门,涉阶而没 。宁窃怜之,欲留宿别榻,又惧母嗔 。女朝旦朝母,捧匜沃盥,下堂操作,无不曲承母志 。黄昏告退,辄过斋头,就烛诵经 。觉宁将寝,始惨然出 。
先是,宁妻病废,母劬不堪自得女,逸甚,心德之 。日渐稔,亲爱如己出,竟忘其为鬼,不忍晚令去,留与同卧起 。女初来未尝饮食,半年渐啜稀酡 。母子皆溺爱之,讳言其鬼,人亦不知辨也 。无何,宁妻亡,母隐有纳女意,然恐于子不利 。女微知之,乘间告曰:“居年余,当知肝膈 。为不欲祸行人,故从郎君来 。区区无他意,止以公子光明磊落,为天人所钦瞩,实欲依赞三数年,借博封诰,以光泉壤 。”母亦知无恶意,但惧不能延宗嗣 。女曰:“子女惟天所授 。郎君注福籍,有亢宗子三,不以鬼妻而遂夺也 。”母信之,与子议 。宁喜,因列筵告戚党 。或请觌新妇,女慨然华妆出,一堂尽眙,反不疑其鬼,疑为仙 。由是五党诸内眷,咸执贽以贺,争拜识之 。女善画兰、梅,辄以尺幅酬答,得者藏之什袭以为荣 。一日俯颈窗前,怊怅若失 。忽问:“革囊何在?”曰:“以卿畏之,故缄致他所 。”曰:“妾受生气已久,当不复畏,宜取挂床头 。”宁诘其意,曰:“三日来,心怔忡无停息,意金华妖物,恨妾远遁,恐旦晚寻及也 。”宁果携革囊来 。女反复审视,曰:“此剑仙将盛人头者也 。敝败至此,不知杀人几何许!妾今日视之,肌犹粟栗 。”乃悬之 。次日又命移悬户上 。夜对烛坐,欻有一物,如飞鸟至 。女惊匿夹幕间 。宁视之,物如夜叉状,电目血舌,睒闪攫拿而前,至门却步,逡巡久之,渐近革囊,以爪摘取,似将抓裂 。囊忽格然一响,大可合篑,恍惚有鬼物突出半身,揪夜叉入,声遂寂然,囊亦顿索如故 。宁骇诧,女亦出,大喜曰:“无恙矣!”共视囊中,清水数斗而已 。
后数年,宁果登进士 。举一男 。纳妾后,又各生一男,皆仕进有声 。
译文
浙江人氏宁采臣,为人慷慨豪爽,方正自重 。
常常对人说:“我一生中没爱过第二个女人 。”
宁采臣有次恰去金华,到城北后,进一座寺庙里休息 。寺庙大殿宝塔十分壮丽,但地上长满比人还高的蓬蒿,好像好久没有人来过 。东西两侧僧人居住的房舍,门都虚掩着,只有南面一间小屋的门上,好像挂着一把新锁 。殿东角有一片修竹,台阶下有大池塘,里边野藕丛生,已经开花 。宁采臣很喜欢这个幽静的地方 。此时恰逢学使来主持考试,城中房舍租金很高,于是考虑在这里住下,就散步等待庙中僧侣回来 。
傍晚时,有个读书人来开南面小屋的门 。宁采臣走上前行礼,并且告诉他自己想在此留宿 。那个读书人说:“这里没有房主,我也是个在这里借宿的人 。你不怕冷清住在这里,我早晚都能向你讨教,真是不胜荣幸 。”宁采臣很高兴,铺些蒿草当床,又架起木板当桌子,打算在这里住些日子 。
这天夜晚月光皎洁,宁采臣和那位书生一起坐在大殿的走廊聊天,各自说自己姓名表字 。书生自己说:“我姓燕,字赤霞 。宁采臣想他是来应考的秀才,但听他的口音,根本不像浙江人 。于是追问那书生,书生自己说:我是陕西人 。”语气朴实诚挚 。等到两人说完了话,于是相别就寝 。
宁采臣因为在陌生的地方居住,久久难以入睡 。他听见北边房里有人窃窃私语,好像住有家眷 。他起身趴在北墙石窗下,悄悄看了一眼 。看见短墙外一个小院落里,有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还有一个老婆子穿着褪色的红衣服,头上插有银梳,一副驼背衰老的样子,那两人在月下说话 。妇人说:“小倩为什么久久不来?”老婆子说:“差不多该到了 。”妇人说:“她没向姥姥发牢骚吗?”老婆子答道:“没听到,但她看上去很忧虑 。”妇人说:“小丫头不能当作自己人看待 。”
话未说完,就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孩进来了,模样好像很美 。老太婆笑着说:“背后不说人,我们两个正说你呢,没想到你这个小妖精悄悄进来了,幸亏我们没说你什么坏话 。”老太婆接着说:“小娘子长得好比画中人,我要是个男人,也会被你把魂勾跑 。”女孩说:“姥姥不夸奖我几句,还有谁会说我好?”妇人和女孩子说了些什么,宁采臣没有听清 。他想这是邻居家眷的私语,所以躺回草床不再听她们说话 。过了一会儿,寺庙里一片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