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全国最大的内河漕船厂是哪里( 二 )


原来永乐初年,江南民间征纳的粮饷,都是先经运河集中送到淮安常盈仓(漕粮四大名仓之一),再由“漕军”转运北上 。淮安地处大运河与淮水交汇处,南接长江,东近大海,为“江淮之要津,漕渠之喉吻”,对明朝的国家粮食安全至关重要,所以船厂选址有更高层次的战略考虑,木材采办之远近,反成次要因素 。
当然,淮安的漕运造船业中心地位,并非一开始就确立的 。永乐年间,明廷分别在淮安及山东运河城市临清兴建清江、卫河两船厂,清江船厂负责制造南京、湖广、江浙等南方地区的内河漕船,卫河船厂负责制造用作海运的遮洋船,以及山东、北直隶等北方地区的内河漕船 。后来南北各地争相自行上马造船项目,与清江、卫河二厂竞争,经过近百年风雨辗转,各船厂管理日渐松散,造船质量参差不齐,甚至发生厂家中途拆旧船充数,或卖船卷款而逃的荒唐事 。
直到明嘉靖三年(1524年),经工部尚书上奏建议,决定裁撤临清的卫河船厂管理机构,将其下属的十八个分厂并入清江船厂,与清江原来辖下的京卫、中都、直隶三大厂并列,常年有工匠不下5000人(通常是征劳役,可以纳银代役,由船厂另外雇工),每年造船量增至630多艘,成为明代唯一的国营漕运造船厂 。其他地方造船厂,虽仍归属地管理,但计料修造,要受清江督造总厂监管指导 。
永乐朝之后,漕运制度日渐完善稳定,到明英宗天顺年间(1457~1464年),额定天下船数11700余艘(内河漕船为多,遮洋海船约500余艘),“漕军”12万人以上 。而当时由清江船厂监制统辖的船只,为6880余艘,接近总额六成 。
据明代《漕船志》记载,弘治三年至嘉靖二十三年(1490~1544年),清江督造船厂每年实造船只数量大体稳定,年均519艘,加上嘉靖初年并入的卫河船厂年均生产113艘,合计年造632艘 。换句话说,在半个世纪里,这家超大型“国企”,至少有三万艘船出厂下水 。
3、制造业先驱还是先烈?
接下来一个让人感兴趣的问题是:如此巨大的造船量,能为淮安带来多少“GDP”呢?
明代漕船又称“浅船”,因行走运河,需吃水较浅,而舱体宽大,载粮才多 。船的样式尺寸,逐渐定型,故造价也有规定,大致是每艘官价白银100两到120两之间,其中过半木料耗银,另有油漆、麻、铁、炭等材料费,再加工匠银若干 。由此推算,明中叶全盛时期的清江船厂,每年产值大约在七八万两银子左右,弘治至嘉靖年间的半个世纪内,淮安造船业累计产值在300万~360万两银子之间 。
同是明代中叶迅速崛起的扬州盐商巨富,身家动辄数十万两乃至百万两银子(所谓“藏镪百万”也),与之相比,淮安这家国营巨无霸船厂,对地方经济的贡献,乍看之下,并不算多 。
这一方面固然说明,不论是明朝还是今天,制造业挣的都是辛苦钱,很难跟依靠垄断政策暴富的行业(如当时的盐商,或今日之“油老虎”)较量;同时也不能忘了,清江船厂是在专制王朝的“计划经济”制度下,按政府“统购统销”要求造船,根本没有市场概念和盈利空间 。
不过,数千名造船能工巧匠的长期聚集,大量造船物料的采办运送,加上管理一家大型联合企业所需要的复杂制度安排,使得经济本已极为繁荣的淮安,比起以垄断淮盐市场致富却缺少实业支撑的扬州,某种程度上又胜一筹了 。
清朝前期,沿用明制,漕运依然是国脉之所系,清江船厂的生产规模和行业地位一如既往,每年仍需造漕船560艘及遮洋海船50艘左右,只是管理制度上有所调整 。
随着时间推移,漕运环境发生了变化 。如顺治初年至康熙年间(1644~1722年),全国漕船数为14500艘上下,雍正四年(1726年)减少到约6400艘,此后直到咸丰元年(1851年),都维持在此数量上 。漕船需求量减少之外,黄淮又经常泛滥,阻断漕路,令造船物料不能按时送达,加之船政弊端丛生,清江造船厂逐步遭到裁撤 。
史料记载,乾隆六下江南经过淮河时,所乘坐的“龙船”经常停泊在清江船厂属下的直隶厂码头,可见“龙恩”之眷顾 。但是,这已挡不住一位叱咤中国造船业近四百年的“巨人”黯然退场的脚步了 。
清江督造船厂大事记:
明洪武七年(1374),朝廷在山阳县河下镇北乌沙河口至韩城一线,以宋代遗下造船厂旧址,扩建河下、盛祥、清口、福兴四个造船厂 。
明洪武十三年(1380),造船员工最多达一万多人,由工部派出机构河下提举司督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