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众不同的农民父亲( 二 )


即使冬雪封路 , 也有干不完的农活:收回来的花生要剥皮见粒 , 成堆的玉米要一根根脱骨去核……
周而复始 。
父亲细嫩的皮肤慢慢晒出了古铜色 , 细长的手指磨粗变硬 , 肩挑背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 父亲慢条细语地说话变得急躁短促 , 常年不变的笑脸上多了忧愁 , 最重要的 , 父亲慢慢出现了血压高 。 我想 , 一定是那些沉重生活的担子让父亲的额头爆出了青筋 , 一定是阳光下持久的暴晒让父亲的血液变得粘稠 , 一定是那些刻不容缓的农活夺却了父亲的从容淡定 , 一定是那些土地让父亲日夜难安……
与众不同的农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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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之后 , 每当我看到罗中立的油画《父亲》时 , 总是一次又一次被深深地震撼着 , 甚至 , 当我的父亲去世多年后 , 我仍然把这张油画与父亲的遗像并排放在一起 。 《父亲》中的“父亲” , 有一张被岁月的风刀霜剑刻刺得沟壑纵横的脸 , 深陷的黑洞洞的双眼 , 眼角像地缝一般发散出去的鱼尾纹 , 半张着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的嘴 , 还有沾着泥土的一只手指上缠着布条的黑乎乎的手 , 以及手里端着的盛着浑黄水的破瓷碗……这幅最中国“农村父亲”的脸 , 分明就是一片阡陌纵横、高低起伏的土地 , 那半张着的嘴似乎就是土地在呼唤 , 呼唤远方的儿女 , 呼唤生活的希望?每看一次这幅画 , 就会让我想起 , 我儒雅的父亲是如何被岁月雕刻成画作里的父亲的?就会让我想起 , 我青春儒雅的父亲 , 是如何被岁月摧残成一个生活都几乎不能自理的老人的 , 心酸来 , 心痛便会涌动 , 泪便会不由自主地滑落 。
细究起来 , 我的父亲与罗中立的《父亲》仍然有区别 。 即使在土地里打滚了几十年 , 我想我的父亲终于还是不属于这片土地 , 虽然他拥有了和周围的叔叔、伯伯一样的肤色 , 一样粗糙的双手 , 但父亲永远保持着整洁有序:每天到村里上班或者外出 , 仍然是一丝不苟的中山装 , 仍然是中山装上衣兜里插站两支笔 , 回到家需要下地的时候 , 父亲则换上旧衣 。 生活在农村的父亲也和其他村民一样春种秋收 , 但无论在土地里留下了多少汗水 , 也无论对土地付出了多少心血 , 父亲面对农活时是永远地笨拙、无序、忙乱;父亲面对土地时 , 是无奈的 , 甚至是焦虑的 , 因此 , 从这个意义上说 , 终生生活在农村的父亲并不真正属于土地 。 但无论多么辛苦 , 无论多么需要劳动力 , 无论有多少困苦 , 父亲和母亲一起 , 仍然担起生活沉重的压力 , 把自己的孩子全部培养成国家有用之才 。 “贡献的方式有很多种 。 种地固然重要 , 但读书仍然很重要 , 书读多了 , 有文化了 , 贡献会更大 。 ”于是 , 我们兄妹四人终于成了父亲的骄傲 , 也成了父亲晚年的依靠 , 在父亲重病期间 , 父亲的每一个子孙都用百倍的孝敬回报父亲一生的艰辛 , 给了父亲人世间最多的关怀、体贴和爱 。
虽然父亲不属于土地 , 但父亲用自己的方式热爱着家乡的那片土地 。 2000年父亲生病后 , 为了便于照顾老人 , 大哥二哥在城里给老人买了房子 , 二老离开了老家到县城生活 , 乡邻们想收购家里的老宅 , 父亲却坚决不同意 。 他用含糊不清的语言表达着自己对土地的感情:再旧的房子也是家 , 走过路过可以有个歇脚、喝水的地方;再小的土地也是个宝 , 种下一粒种子 , 就能收获满园果子 。 如果在外面不如意了 , 就回家去 , 咱那土地能养活你们——土地是永远的根 , 家园里的土地永远会收留在外的孩子!只要有一块土地可以立足 , 人就永远不会倒下 。
父亲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好农民 , 但不算一个好农民的父亲 , 却是一个好的耕耘者 , 他终其一生在儿女的心里辛勤耕耘着 , 他把面对困难时永远不逃避、不放弃的勇气和面对人生的智慧、担当和大爱的种子 , 撒进子孙心灵的土地里 , 春天收获希望 , 夏天收获热情 , 秋天收获喜悦 , 冬天收获宁静 , 让自己的每一个儿女信心满满地行走在人生的路上 , 而父亲 , 就是给予儿女无穷力量的最坚实、最肥沃的土地 。
“孩子/在土里洗澡/爸爸/在土里流汗/爷爷/在土里埋葬” 。 在父亲去世十周年的日子里 , 我想起这句诗 , 突然地就泪流满面了起来 。
发表于2019.5《老伴》
壹点号临沂作协张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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