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往事:“潮巴”二哥

故人往事:“潮巴”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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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巴(潮巴 , 是我们老家对‘傻瓜’的土称 , ‘潮’就是傻 , 但到底是哪一个字 , 我就不知道了 , 胡乱找个同音字代替吧)二哥”的小名叫大秀子 , 大名是张洪相 , 按村里的辈份 , 我得叫他二大爷 。
他命苦 。 几十年前 , 争家产 , 兄弟死斗 , 他爹被他大爷一斧子开了瓢儿 , 他娘也一根绳儿跟了过去 。 埋爹葬娘的那天 , 五岁的大秀子抱起大爷的腿紧紧不放 , 一个劲地喊亲爹 , 乡亲们说 , 这孩子把杀父仇人当亲爹 , 愣是给吓“潮”(傻)了 。 大家伙儿可怜他 , 族长从中说和 , 让他的大爷叔叔们给他在村边的祖坟地里盖了间小茅屋 , 毎家按天轮流送点残汤剩饭 , 让他活了下来 。 从那时起人们都叫他“小潮巴” , 他的脑子也的确不太灵光 , 无论谁叫他“小潮巴” , 他都笑嘻嘻地答应 。 后来 , 岁数大了 , 人们就都喊他“潮巴二哥” 。
“潮巴二哥”的恩仇记是我听老人讲的 。 在我的最早的记忆里 , 大秀子已经是一个整天穿一身油渍渍黑衣 , 花白的头发胡子乱得像草一样的老人了 。 从后来的情形看 , 他的叔伯们侄子们早已不再给他提供残汤剩饭了 , 他也就走上了自食其力的道路 。 村里的白公事(丧事)都少不了他 , 有一些别人都不乐意做的事儿都是他做 , 酬劳是一顿酒饭、一些剩余的祭品以及一些死者的衣物 , 因此 , 那时的我老觉得他身上有些鬼气 , 轻易不敢单独接近他 。 白公事并不是天天都有 , 平时为了不致于饿肚子 , 他便背上粪筐拿上斧子到山上砍柴 , 一筐劈柴拿到街上换个毛儿八分勉强度日 。
有一年初秋 , 连阴天 , 柴火湿得能拧出水来 , 断了生计的大秀子饿得实在捱不住了 , 便背上粪筐晃到了邻村的果园里 。 树上的果子青绿青绿的 , 大秀子的肚子咕噜咕噜的 , 他踮脚伸手摘了几个果子大嚼了起来 。 看园的是个刚下学回村务农的小伙子 , 从远处看到有人影晃就悄没声儿地跟了过来 。 大秀子真是饿急眼了 , 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了两个大青苹果 , 还在专心致志地啃第三个 , 压根就没注意来人 。 这个愣头青也不认识他 , 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从后边抱住了大秀子 。 猛然之间 , 大秀子根本反应不过来 , 一大口果子卡在了嗓子眼儿 , “啊……啊……”他翻了半天白眼儿 , 好不容易把果子咽了下去 , 才回过神来扭头看清了来人 , “你干……啥?”“我还得问你干啥呢 , 你偷果子!”“我……没偷!”“你没偷 , 手里的果子是从哪里来的?”“从……树上……摘的 。 ”“还敢说没偷!哪村的?叫啥?”“我……大秀子……张洪相……”“好小子 , 还有俩同伙……你给俺等着 , ”愣头青抓着他的衣领子把他塞到了一棵树底下 , 看他那傻乎乎的样儿量他也不敢跑 , “敢跑就打断你的腿 , 我去把那俩逮来!”愣头青顺着大秀子眼瞅的方向追了过去 。 大秀子定了定神儿 , 又摘了几个果子背起粪筐一溜烟儿地跑下了山……
这故事后来不知怎的就传了开去 , 大秀子一下子成了四庄五村的名人 。 “我 , 大秀子 , 张洪相”也就成了人们经常挂在嘴上的典故 。 每当人们当面问起这事儿 , 他总摸着自己灰白的胡子“嘿嘿”的傻笑 。
“我 , 大秀子 , 张洪相”的典故可能演绎的成分颇多 , 现在很难辩其真假;但大秀子的有一项绝技却是我亲眼见过的 。
庄稼地里的活儿太累 , 上火头晕腰酸背疼便成了乡亲们的“家常便饭” , 每到这时 , 他们总说 , 去找“潮巴二哥”扎上一针就好了 。 那针我是见过的 , 银亮银亮尖细尖细的 , 有小孩儿的一巴掌长 , 现在想起来我还能体会到当时初次见那针时背上的那股寒意 。 小孩子的好奇心总能驱走心中的怕意 , 当听大人们说要去扎针时 , 我们便总悄悄跟在后面去瞧热闹儿 。 大秀子静静听来者絮絮地说完自己的症状 , 不知从什么地方取出一个红布包 , 慢慢打开拿出银针 , 倒点烧酒点上火 , 将那针一点一点的烧红 , 撤去烧酒 , 稍待片刻 , 定定地盯着来者或腿上或背上或腰上或脖子上的某个部位 , 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扎了进去 , 尔后 , 便时不时问“中吗” , 又时不时慢慢拈拈那微微颤动的针尾 。 扎针的过程 , 对我们来确实有点漫长 , 往往看不了一会儿 , 我们也就一哄而散了 。 回到家 , 我又不止一次向我娘问起大秀子和银针的事儿 , 但我娘竟从没说清楚过 , 这也成了我心中一个至今未解的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