谶言与帽妖：《梦华录》背后的大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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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亦菲饰演的赵盼儿和陈晓饰演的顾千帆。《梦华录》剧照
由杨阳执导，刘亦菲、陈晓、柳岩、林允领衔主演的女性古装励志剧《梦华录》，在网络平台上线后迅速火爆全网，好评如潮，评分一度涨到8.8分。《梦华录》剧名来自宋代孟元老著名的笔记《东京梦华录》，从赵盼儿、宋引章、周舍等角色名称可以看出，该剧改编自关汉卿元杂剧《赵盼儿风月救风尘》。赵盼儿从周舍手中解救姐妹宋引章的故事，在前5集已经讲完，后续姐妹花携手闯汴京、开酒楼的创业故事已和关汉卿没什么关系了。如果只是边谈感情边创业的古偶言情剧，那就未免太单薄了，《梦华录》为了抓住男性观众，还给故事设定了一个北宋权斗的大背景。
虽然《梦华录》不是历史剧，年代设定也模模糊糊只说“北宋年间” ，但是根据剧中“女主昌”“封禅泰山”等信息还是可以判定故事发生在有过封禅履历的宋真宗一朝，剧中的清浊党争其实是赵恒的帝党和刘娥的后党争权，而剧中人物也有对应的历史原型，如剧中“瞒上欺下的五鬼之辈”萧钦言、朱佩若、萧谓三人的原型就是真宗朝“五鬼”中的王钦若和丁谓，清流派首领柯相柯政即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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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昼见，女主昌，女主昌，学武王。 ”《梦华录》剧照
“女主昌”谶言开启“权力游戏”
《梦华录》故事开篇第一幕即是“女主昌”谶言现世，东京城内流传着关于“皇后早已失贞，骗了官家十几年”的谣言，这正是讲的刘娥与赵恒那点事儿。历史上刘娥在嫁给赵恒之前，曾依附于一个锻造银器的工匠龚美，龚美带着她从成都到了东京（开封），嫁入了韩王府。韩王后来即位，就是宋真宗赵恒，刘娥通过“狸猫换太子” ，抱养了侍女李氏诞下的皇子，母凭子贵，被册立为皇后。
刘娥成为皇后之后又渐渐展现出政治才能，宋真宗披阅的奏章，她都提前过目，一些政事还能帮忙决断。如同武则天与唐高宗故事，宋真宗身体越来越差，政事渐渐依赖刘娥来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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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华录》中的官家原型应是宋真宗
宋真宗天禧三年（1019年）， “太白昼见，占曰：‘女主昌’ 。 ”（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联想到平日皇后越来越频繁地干预政事，宋真宗心中起了芥蒂，还将此事告诉了身边的宦官周怀政。宰相寇准顺着周怀政这条内线也摸清了皇帝的心思，趁君臣单独叙话的机会， “密议奏请皇太子监国” ，并说“皇太子人望所属，愿陛下传以神器。丁谓佞人也，不可以辅少主。 ”真宗点头默许了。这事极为隐秘，可坏就坏在寇准自己喜欢喝酒且贪杯的毛病上，寇准喝醉了酒说漏了嘴，这下政敌们都知道了。
刘娥与寇准素来有矛盾。刘娥显贵，母仪天下，各种宗亲攀附上来，蜀中的宗人更是横行霸道，抢夺百姓盐井，皇帝看在皇后面上，本不想追究，但是宰相寇准坚决请求依法治罪。立皇后一事上，寇准已经得罪了刘娥，惩治刘氏宗人更加深了两人的矛盾。如今寇准又要架空她，刘娥、丁谓等人就向皇帝施压，真宗见寇准口风不严把压力推到了自己身上，他也就来个死不认账，说“朕不记得与寇准说了什么” ，寇准还得自己背锅，于是被罢相。
寇准被罢相后，周怀政心中不安，开始谋划杀掉丁谓等，让寇准复相，再奉真宗为太上皇，传位太子，废掉刘皇后。不料，参与谋划的杨崇勋和杨怀吉却临阵倒戈，向丁谓告密，丁谓、曹利用等又向刘娥报告，刘皇后决定先发制人，发出矫诏，清算周怀政、寇准一党。结果周怀政被杀，党羽朱能帅永兴军兵变失败自缢，寇准也因此受牵连，被削去莱国公头衔，从河南到湖北，再到湖南，遭三连贬，离权力中心京城越来越远。
从寇准被罢相，继而短时间内断崖式降级，这些事都是刘娥假传圣旨所为，病榻上的宋真宗根本不知道，年底了皇帝还突然想起， “我好久没见过寇老西儿，怎么回事？”左右之人都不敢照实回答。宋真宗驾崩后，寇准再被贬到大陆最南端的雷州，离京城真算天涯海角了。刘娥又下令“播其罪于中外” ，昭告天下。
虽然与寇准一党争斗中，丁谓和刘太后结盟，但寇准一倒台，丁谓也想限制刘太后的权力，以便扩大自己权力。
于是他提议让太后居别殿，一般政事、奏章由他代为通传，遇大事才由太后传召辅臣商议。这明显是要架空太后，由他来决断政事。刘太后就传谕：“小皇帝理政，太后应该朝夕在侧。 ”于是提请宋仁宗和刘太后五日一朝，皇帝坐左边，太后坐右边。 1022年，刘太后继而又发出手谕，揭发丁谓阴谋，将丁谓罢相，贬往海南岛。接连扳倒寇准、丁谓后，刘太后开始垂帘听政，成为宋朝第一个临朝称制的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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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华录》海报
“帽妖”可能带着政治任务而来
《梦华录》中还出现了北宋著名的灵异事件“帽妖案” ，该案正是发生在真宗朝，《宋史》《续资治通鉴长编》等史籍有记录。
《宋史·真宗本纪》记载，天禧二年（1018年）五月丙戌日， “西京讹言妖如帽，夜蜚，民甚恐。 ”西京洛阳传言有外形像帽子一样的妖怪，在夜间飞行，弄得人心惶惶。河阳三城节度使张旻的报告更为详细：“近闻西京讹言，有物如帽盖，夜飞入人家，又变为大狼状，微能伤人。民颇惊恐，每夕皆重闭深处，至持兵器捕逐。 ”（《续资治通鉴长编》）这帽妖还能变换成狼或狗的形状，还会对人造成轻微伤害。恐慌的民众，一到天黑就关门闭户，胆大的则组织民防，带着兵器四处搜捕帽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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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妖来了。《梦华录》剧照
宋真宗一边命洛阳当地官吏核查情况，一边又派侍御史吕言火速前往调查并就当地官员没能及时上报舆情问责。当地转运使、提点刑狱司被追责，西京留守司王嗣宗因不察之罪被转调知陕州。笃信祥瑞和神祗的宋真宗还寄希望于超自然力量， “设祭醮禳祷”这类迷信活动当然没能遏止“帽妖”谣言传播。
谣言越传越广，到六月乙巳日，传到东京开封。帽妖在流传中越变越强大，已是“变化多般”“形状怪异”（赵汝愚《宋朝诸臣奏议》），而且从之前的“微能伤人”变成“能食人”（《宋史·五行志》）、“入民家食人”（《续资治通鉴长编》），反映出人们的恐惧越来越深。为了克服恐惧，当时东京城内各街巷中，宗族势力聚集，通宵达旦地喧闹壮胆，军营中的恐慌情绪更为严重。
这个时候，宋真宗觉得不对劲了，妖言惑众，京城民众聚集，军心动摇，这帽妖的目的不简单啊。如果有人趁机煽风点火，老赵家的江山岌岌可危！而且据此前安排的调查组报告，帽妖查无实证。一切妖怪都是人在作怪，宋真宗怀疑是“妖人所为”（《宋史·五行志》），别有用心者“因缘为奸”（《续资治通鉴长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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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妖来了。《梦华录》剧照
面对这种全民恐慌局面，怎么办呢？必须抓到作妖的人！一是下令悬赏，检举造谣传谣者：“诏立赏格，募人告为妖者”（《续资治通鉴长编》）。这下真抓到了几个嫌疑人：一个叫天赏的僧人，还有术士耿概、张刚等人。起居舍人吕夷简、入内押班周怀政审查后发现，这几人可能真有问题，连带前科并罚，判了个斩首弃市，同时连坐流配数人。《宋朝诸臣奏议》记载了同一件事：“（朝廷）遂出榜文，定其爵赏，许人告首，庶获妖人。自后捉到夜聚晓散人张子元数百人，命吕夷简制勘，决杀头首六人，其余免死。惊扰捕逐，数月方安。 ”二是，严刑禁止造谣传谣。司马光《涑水记闻》称“京师妖妄繁炽，遂有席帽精事” ， “闾里惊扰，严刑禁之乃止” 。帽妖的谣言从西京传到东京，又继续扩散到南京（商丘），当时从东京到南京，恐慌的民众在夜间都早早关门闭户，知应天府王曾下令百姓在夜间必须开门睡觉，他这是要让民众安心，告诉他们这世间并没有什么帽妖，敢有传谣者，立即逮捕。这招效果还不错，从此“妖亦不兴”（《续资治通鉴长编》）。
在悬赏抓捕妖人过程中，难免出现诬告冤案，一旦捉妖的行动扩大化，将会造成另一种恐怖。因此，宋真宗采纳右正言刘烨的建议，诏令吕夷简等在审查妖人案件中不得滥用刑法，不溯及以往，从而稳定了局势。
至于天赏、耿概、张刚等人是否确为帽妖的始作俑者，在宋真宗、吕夷简、周怀政、王曾等帝党一系看来其实已不重要。他们只是需要抓几个替罪羊来给民众一个交代，堵住作妖者、附和者及不明真相群众的悠悠众口。
“帽妖案”是帝党所为还是后党所为，我们不得而知，该案刚抚平，群臣即请立储君，宋真宗唯一的儿子赵受益成为受益者，在当年八月被立为皇太子，赐名赵祯，即后来的宋仁宗。 4年后，仁宗嫡母刘娥被尊为皇太后，军国大事权取皇太后处置。
封面新闻采访人员文康林
参考文献
【谶言与帽妖：《梦华录》背后的大历史】脱脱《宋史》
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
方燕《宋真宗时期的神异流言——以天书事件和帽妖流言为中心的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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