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青草河边柳林红

本文转自:齐鲁壹点
青草河边柳林红
鞠慧
散文|青草河边柳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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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回村里来 , 是想接儿子景宝去城里 。
景宝出生后 , 就一直跟爷爷奶奶生活在村里 。 景宝就要上小学了 。
可立冬走的时候 , 邻居们都看见了 , 景宝没有随立冬进城 。
邻居们还听见 , 立冬临走的时候 , 跟他爸爸吵了架 。
景宝的爷爷在村里一直是位受人敬重的老人 。 老人文化水平不是太高 , 可他说话做事从来都是按规矩来 。 别人能吵起来、骂起来甚至动起拳头来的事 , 在他 , 从来没有过 。 不管遇到啥事 , 他都能以理服人 。 邻居们有啥过不去的事 , 也都喜欢找他商量 。 这样的忙 , 他从来不拒绝 。 久之 , 村人们在他身上也学了不少东西 。 邻居之间吵架的事 , 越来越少 。 邻里和睦 , 尊老爱幼之风在村里盛行 。 哪家遇到什么事 , 街坊们都主动去帮忙 。 外村的人 , 都羡慕这个小村的风气好 。
从不跟人吵架的一个人 , 咋跟儿子吵起来了呢?
立冬把车子开得飞一样快 。 街邻看到 , 飞驶而去的那台奥迪车扬起的尘土 , 雾一样 , 渐渐远了 。
立冬初中毕业后一直在城里打拼 。 街坊们都说立冬有出息 。 以往 , 立冬在村街上开车从没这样不管不顾地“猛”过 。 今天 , 立冬是咋了呢?
知道内情的乡邻说 , 还不是因为河边的那些红柳?
小村坐落在青草河边 。 河面不宽 , 但常年有河水流淌 。 河道拐弯处的滩上 , 生长着一片红柳丛 , 蓬勃、茁壮 。
收割红柳的日子到了 。 前一年新添置了筐篮的人家 , 会先依着没添置物件的人去收割 。 直到初冬到了 , 对旧筐篮可换可不换的人家 , 才会把剩下的红柳收割回来 , 编成自己需要的物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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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的那片红柳林 , 没有主人 。 村里的所有人都是它的主人 。 还没有哪个人会多割一些红柳 , 或多编几个筐篮什么的送给亲朋 , 或拿到集市上去卖钱 。 村里人差不多都有编筐篮的手艺 。 有谁真想多编几个物件送人或卖钱 , 他们会专程到十几里外的黄河滩里去另外割红柳 。
青草河边生长着的红柳 , 只供村里人自己有序使用 。 没有什么明文 , 也没有哪个人规定过 。 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从何年何月开始 , 这个不成文的规矩 , 就一直在村里延续着 。 人们都自觉、认真地遵守着 。 在他们看来 , 这件事就像到了晚上要睡觉 , 早晨要起床一样自然 。
按照所需的量 , 把柳条割回家 。 不够了 , 再到河边去割几根 。 万一剩下了 , 就送给下一个去割红柳的人 。 他们从不浪费一根红柳 。
许是河边的红柳也知道自己在村里人心中的份量吧 , 它们努力地生长着 。 小河边的红柳 , 与别处的确实不一样 。 每一根枝条 , 又长又韧又顺滑 。 到了秋季 , 夕阳下的红柳林 , 周身散发着迷人的红光 , 远远望去 , 火一样 , 如一簇盛开的花 。
景宝的二爷爷特别会编鸟笼 。 他对景宝说:“等红柳熟了 , 爷爷给你编个鸟笼 。 ”
景宝虽然没有养鸟 , 但他太想要一只二爷爷编的鸟笼了 。 那只小小的鸟笼 , 二爷爷用红白两色红柳 , 编出了各种好看的图案 。
二爷爷带景宝去割红柳 , 他要给景宝编鸟笼呢 。
可是 , 还没走到河边 , 二爷爷突然停下了脚步 。
景宝顺着二爷爷的目光看过去 , 他愣住了 。
“红柳呢爷爷 , 咋没了呢?”景宝仰起头 , 问二爷爷 。
二爷爷没有说话 , 他牵着景宝的手 , 走到那片曾蓬勃地生长着红柳的地方 。 二爷爷弯下腰 , 用手细细抚摸着红柳茬上冒出来的水珠 。
二爷爷去了景宝家 , 他和景宝的爷爷说了河滩里发生的事 。 两个人不停地吧嗒着旱烟 , 谁都没有说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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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 , 村里人都不肯跟爷爷说出实情 。
到了第二天早晨 , 也就是景宝爸爸就要回来的时候 , 一位老奶奶才跟爷爷说出了真相 。
老奶奶一再叮嘱爷爷 , 千万不要生气:“也不是啥值钱的好东西 , 没了就没了吧 。 ”老奶奶说 。
“这不是值不值钱的事!”爷爷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
原来 , 青草河边上的那些红柳 , 是景宝爸爸的朋友专门开车来割走了 。 他的那个朋友 , 在城里开了一家农家乐 。
“红柳呢?你把河边的红柳弄哪去了?都给我弄回来!你这是偷!”爷爷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 , 景宝看着爷爷的样子 , 吓得躲在了一把椅子的后边 。
“你说啥呢爸?啥好东西呀?难得人家能看上 。 ”嘴巴上叼着一支烟的立冬 , 咧嘴冲爸爸笑了一下 , “别说得那么难听 , 还偷?几棵破红柳 , 你说是谁家的?”
“是大家的 , 全村人的!你不声不响地就带着人割走了 。 这不是偷是啥?你说 , 是啥?”老人气得不停地抖 。
“你知道啥叫偷吗?这些破红柳 , 是公还是私?”立冬斜眼看着面前的老人 , 目光中 , 闪着不屑的光 。
“爷爷要给我编鸟笼 , 红柳都没有了 。 就是偷 , 这就是偷!”景宝仰起小脸 , 冲爸爸喊道 。
“小兔崽子 , 敢跟老子顶嘴!”气急了的立冬 , 抬手给了儿子一巴掌 。
景宝眼里含着泪 , 抬头看着立冬 , 说:“爷爷不是你老子吗?”
立冬看着面前的景宝 , 一下愣在了那里 。
“景宝不能跟你走 。 你这样的人 , 不配当景宝的老子 。 ”老人拉起孙子的小手 , 爷孙俩朝门外走去 。
爷爷专门去了趟镇上 , 雇了辆小货车 。 他要到十几里地外的黄河滩里去割红柳 。 把红柳运回到青草河边 , 放在曾生长着红柳的地方 , 让需要的人 , 自己到河边去拿 , 就像以往那样 。
景宝牵着爷爷的手 。 他要跟爷爷一起去割红柳 。
“瞧这爷孙俩 , 越来越像了 。 ”村街上的人 , 望着他们的背影 , 说 。
“可不吧 。 爷爷和孙子 , 哪有不像的理呀!”另一个邻居说 。
初升的斜阳下 , 手牵着手的爷孙俩的背影 , 长长地 , 印在刚刚醒来的村街上 。
(作者系济南市作协副主席 ,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散文|青草河边柳林红】壹点号尹燕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