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宗羲陷阱:帝国跨不过去的坎

帝国的运行和文明的存续是绝对离不开税收的 , 而中国作为拥有悠久文明史的国家 , 历朝历代更是创制不少 。 其中 , 迈步巅峰的要数明代的一条鞭法改革了 。
明中后期开始 , 东北女真建州三卫的势力不断拓展 , 逐渐边缘化了明廷的东北卫所 。 终于 , 努尔哈赤在1616年建立八旗制并建立汗国 , 不久又以“七大恨”为由正式起兵反明 。 隔年 , 萨尔浒之战爆发 , 满洲八旗击败杨镐指挥的明、朝与叶赫联军 , 对北方明军精锐造成了毁灭性打击 。
满洲八旗携余威先后接攻占辽东重镇沈阳、辽阳、抚顺等城池 , 明帝国的辽东防线土崩瓦解 , 虚弱的军政体制一败涂地 , 帝国都城暴露在了北方铁骑之下 。 于是 , 已经酝酿许久的饷银加派开始迅速贯彻 , 随后并为“三饷”推行 。 但这一举动恰恰背离了早年间“一条鞭法”税制改革弥补的躯壳 , 这一举措杂糅着自上而下的混乱 , 使得原本就已虚弱不堪的财税体制迅速恶化 , 促成了明帝国的瓦解 。 晚明财税改制成为黄宗羲笔下的“积累莫返之害” 。 这一切到底有怎样的因果呢?

黄宗羲陷阱:帝国跨不过去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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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战事吃紧 , 边关饷银拖欠 , 关内民变四起……情势已经万分火急 , 此时的万历朝经过三大征已经国库亏空 , 内帑略有盈余 , 但“帝靳不肯发” 。 无奈之下 , 明廷朝臣只得转向张太师的遗产——一条鞭法及折算白银 。 当然 , 此时有着历史大背景的背书 。 明初 , 太祖曾专旨划定财税制度 , 发行“大明宝钞”并禁止民间用银交易 。 这一制度意图将整个帝国彻底扁平化 , 排斥掉宋元以来发达商品经济对政权的威胁 。 这样的制度设定下 , 终明一代的征税水平始终徘徊在过低状态(“三十而取一”左右) , 以至于难以为官僚系统的运行提供基本公共产品 。 但这一设定越来越难以满足帝国运行的需要 , 加上十六世纪中后期以来美洲白银的大量输入 , 原本无以为继的帝国财税体制迫切需要转轨 。
从海外流入的白银 , 首先在南部的广东等地区用作货币 , 此后在1423年传到长江下游地区 , 并成为法定纳税货币 。 其他省的税收自1465年起也以白银的形式上缴国库 。 于是 , 自宣宗朝开始的折银税改直到嘉靖朝时 , 在桂萼的大力推行下才纳入正轨 , 试点推行 。 神宗时社会经济进一步发展 , 矛盾也随之尖锐 。 于是张居正强力确立“一条鞭法“ , 从此“役归于地” , 自唐朝两税法至今 , 中国财税体制终于基本完成转型 , 从反复错杂的人丁税和雇役体系中脱身 , 抑制了官僚盈利经纪体系而增加了税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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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法一经推行 , 成效显著 , “太仓粟可支十年 , 冏寺积金至四百余万 。 ”并且“计亩征收“ , “役归于地” , 使得劳动者的负担得以减轻 。 但是 , 此时的帝国随即便陷入了“黄宗羲陷阱”:各种名目的税负经并税改革得以整编简化 , 但名目繁多的税种又很快重现 , 以致赋税持续攀升 , 甚至比改革前的税制更为腐朽混乱 。 而“三饷”的摊派 , 便是这一陷阱黑洞的反噬开始 。 根源似乎是帝王的吝啬 , 从来“以天下奉一人” , 完全不顾及百姓之社稷与祖宗之江山 。 但值得注意的是 , 这并非仅仅附着在明帝国 , 似乎各个大一统帝国都因无法有效处理好央地关系、协调君臣关系而陷入这一帝国维持统治的死循环 。
黄宗羲陷阱:帝国跨不过去的坎】但静下心来分析 , 三饷摊派之下不过每亩‘九厘’银 , 按明末的粮价折算 , 尚不足十斤稻谷 , 这在明末的亩产量中所占的比例可说是微乎其微 。 即使面对关外辽东和陕北流民的威胁 , 也只是先后“援征倭、播例 , 亩加三厘五毫 , 天下之赋增二百万有奇 。 明年复加三厘五毫 , 明年以兵工二部请 , 复加二厘 。 通前后九厘 , 增赋五百二十万 , 遂为岁额……”而诸如黄宗羲等人认为的急剧爆发的财税抬升 , 其实是很值得商榷的 。 但“杂税丛生—并税式改革—杂税丛生”的周期性财税制度波动却显而易见 。 当清朝中晚期内外交困时 , 也无可避免地滑入“黄宗羲陷阱” , 厘金的摊派也丝毫不比“三饷”逊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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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而言之 , 这是大一统中华帝国躲不掉的陷阱 , 以集权政治统摄下的封闭体制 , 自上而下掌控经济 , 最后往往会掉入各方势力的利益角逐 , “原则上不让步 , 实施上不坚持”的帝国制度逻辑漏洞也就形成了“正式与非正式”体制间的微妙关系 , 而坚持君主专权的集权帝国注定无法跳脱 , 只能循环周期式的跌入“黄宗羲陷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