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与水



华容与水
本文插图



图为华容藕池河景色 。王绮平摄
记得那年初秋的一个清晨 , 我们早早出了门 。 表哥挑着满满一担嫁妆 , 我跟在后面 , 和他一样满心欢喜 。 再过两天 , 我的邻居腊姐就会成为他的新娘 。
从老家西来河出发 , 沿逶迤南去的藕池河大堤 , 一直走到注滋口姑妈家 , 有好几十里路 。 那时我大约五六岁 , 从未出过远门 , 能到繁华的码头吃喜宴玩上几天 , 自然乐不可支 。 可谁知 , 还未到北景港 , 我就已腿脚酸痛 , 怎么也不肯迈步了 。 表哥无计可施 , 只好停止赶路 , 让我把脚泡在江水里 。 表哥告诉我 , 这里的水从长江来 , 一直流到洞庭湖 。 说来神奇 , 一股清爽之气倏然传遍全身 , 内心似乎也注入了一股力量 。 就这样 , 我们走一段路 , 泡一会儿脚 , 竟在黄昏前赶到了姑妈家 。
多年以后 , 已经长大成人的我 , 眼前还常常会浮现那一江流水 , 清洌怡人 , 神清气爽 。
地处湖南洞庭湖腹地的这片水乡叫华容 。 水做的华容 , 从长江的波澜壮阔中来 , 从远古的飘渺烟雨中来 。 《九叹》中屈原放马洞庭洲滩 , 登临墨山 , 望菱花照影 , 芦苇葱郁 , 叹云山苍苍 , 水天茫茫 。 西汉文学家刘向2000多年前留下的文学影像 , 与今天的华容及洞庭湖景象 , 大体上仍然吻合 。 华容既有大江大湖的滔滔洪流 , 又有湖港星罗棋布的灵秀 。 这片土地刚柔并济 , 或在盈盈碧波里泛起动人的涟漪 , 或在澎湃激荡中获得磅礴的生机 。
倘若你亲近了这些水 , 你就会懂得华容 。
生长在水乡 , 玩水是天性 。 炎热的夏天 , 走着走着 , 见到合眼缘的水面 , 便扑通一跳 , 扎进水里 , 那种清凉的感觉实在是叫人痛快 。 家乡人大多水性好 , 小孩子也喜欢泡在小池小塘里扑腾 。 大家并不讲究姿势 , 只是比谁游得快、踩水久 。 待水性长了 , 再邀三五同伴 , 去江里湖里游 。 先拍拍水面 , 再用水拍拍脖子 , 最后用水拍拍胸膛 , 方从容下水 。 这既是让游泳者适应水温 , 也是提醒自己对水要心存敬畏 。
华容人说起话来 , 也如涓涓清泉 , 有流水之韵 。 每当黄昏时分 , 娘蒸好了热腾腾的糯香团子 , 便会站在斜阳里吆喝:“姑儿 , 伢儿 , 回来吃饭咧 。 ”华容话的部分发音带有浓厚的荆楚特色 , “声在湘营音在楚” , 保留了古汉语入声发音短而轻的特点 。 而语言的传播与融合 , 又让华容话带有“吴侬软语”的韵味 , 说笑间似有水声鸣响 。
一水之隔的湖北小伙儿 , 若能娶到华容的姑娘 , 必被乡亲们夸有福气 。 常常想起一生爱唱番邦鼓的姨妈 。 小时候 , 姨妈喜欢带我到屋后的清水河洗澡 。 记得水边是一簇簇翠绿的野芹菜和芦蒿 , 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 三三两两的鱼儿似乎并不怕人 , 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 , 令人忍不住伸手去捉 。 姨妈一边给我轻轻搓洗 , 一边讲着古老的故事 , 用乡音古调吟唱:“沧浪之水清兮 , 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 , 可以濯吾足……”我沉浸在那轻柔的音调中 , 恍惚间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头顶华丽帽缨的翩翩少年 , 站在孕穗灌浆的稻田里 , 那一刻 , 我仿佛闻到了飘在田里的稻花和豌豆花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