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面临多重“困”境,中国约有70万发作性睡病患者

9岁开始 , 杨铥铥总是不分场合突然睡着 , 或者一激动就瘫倒在地 。 课堂上 , 这个东北女孩还时常止不住地吐舌头 。 同学们逐渐疏远她 , “别和她玩 , 她睡觉传染” 。
在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睡眠中心 , 妈妈刘彩霞被告知 , 女儿真得了睡病——发作性睡病 。
世界睡眠学会秘书长、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睡眠中心主任韩芳介绍 , 发作性睡病在国际上属于罕见病 , 在我国的发病率约为两千分之一 , 远高于渐冻症的十万分之一 。 截至目前 , 我国约有70万名发作性睡病患者 , 超过三分之二在七八岁左右发病 。
“发作性睡病没法自愈 , 目前也不能通过药物治愈 。 ”韩芳说 , “这意味着很多患者从小开始就没法认真听课、吃饭、考试、开车……他们甚至在数钱时都能睡着 。 ”
“困”如“断电”
每逢考试 , 刘彩霞总要提前提醒监考老师 , 杨铥铥睡着时要把她叫醒 。 杨铥铥也不想这样 。 她拿笔、圆锥扎自己 , 也“制服”不了困意 , 白白在胳膊和大腿上留下了一个个伤疤 。
“头悬梁锥刺股的事情 , 在儿童患者中很常见 。 ”韩芳说 。
发作性睡病患者组织“觉主家”负责人暴敏冬 , 也是一名发作性睡病患者 , 她把这种难以控制的嗜睡比喻成“强制断电” 。 在她看来 , 得了这个病的人 , 就像一块蓄电池 , 容量比平常人小 , 还时不时“断电” 。 这种“断电”不由自主 , 而且能在几分钟 , 甚至几秒钟内进入梦境 , 而正常人可能需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做到 。
一次突然“断电” , 可能持续几分钟到数小时 , 每天数次到数十次不等 。 经过短时间的“充电” , 患者可以保持清醒 , 但不能维持太久 。
暴敏冬自嘲说:“就像手机广告说的那样 , 充电五分钟 , 通话两小时 。 ”
除了突然“断电” , 患者还有猝倒、睡瘫(俗称“鬼压床”)、幻觉和夜间睡眠紊乱等症状 , 它们与白天犯困并称为发作性睡病的“五联征” 。
“发作性睡病患者的噩梦特别生动 , 就像真实发生的一样 , 醒了之后依然记忆犹新 , 以至于有的患者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 ”有一阵子 , 暴敏冬连续梦到被人追杀 , 醒来后很长一段还能“闻到”梦里的血腥味 。
在睡觉前 , 暴敏冬还能清楚地听到“不存在”的电台广播声音 。 在韩芳接诊的小患者中 , 有人睡觉时能“看到”人影、“听到”敲门声 。
“至于‘鬼压床’ , 成年人都害怕 , 更别提小孩了 。 ”暴敏冬说 , 很多病患到了青春期还得父母陪着才敢入睡 。
这些外人难以体验的复杂症状 , 导致“充电人”经常被误诊为癫痫和精神病 。
暴敏冬清楚地记得 , 几年前江苏一个家长 , 焦急地在电话里告诉她 , 女儿十年前就有这些症状 , 但当时的医生诊断为精神分裂 。 在女儿服用了十年抗精神分裂症药物后 , 这位家长在北京得到的诊断结果是:女儿已经不单纯是发作性睡病了 。
韩芳说 , 对发作性睡病认识不足导致的误诊较为常见 , 不少患者在确诊之前 , 已经走了好几年的“弯路” 。
多重“困”境
除了“困意” , 杨铥铥们还面临“不被理解”之困、“无药可用”之困以及“无钱可治”之困 。
杨铥铥记得 , 很长一段时间 , 不管自己怎么解释 , 有些老师总是说 , “她的病不过是不想上学找的借口 , 全是家长惯出来的” 。
暴敏冬说 , 很多人固执地认为 , 不就是犯困吗?不能克服克服 , 再挺一挺?即使已经确诊的儿童 , 也常常得不到家人、老师的理解 , 就觉得孩子懒惰 , 太娇气、没有意志 。
“对于孩子来说 , 不理解、贴标签都是伤害 。 一些孩子因此陷入深深的自责 , 变得自卑、抑郁 。 ”暴敏冬说 。
刘彩霞发现 , 当女儿在课堂睡觉 , 不是所有的老师都能保持耐心和理解;同学也常给铥铥起外号 , “孩子最后连交朋友的勇气都没有 , 一见陌生人就手心冒汗、说话结巴 。 ”
刘彩霞回忆 , 没生病前的杨铥铥聪明伶俐 , 谁见了都想抱一抱 , 给买点好吃的 。 她叹了口气说 , 女儿生病之后 , 性格变得暴躁 , 还对刘彩霞说 , 不要她管 。
但母亲哪能不管呢?拔罐、针灸……能尝试的希望 , 刘彩霞都没放过 , 也碰到过不少医托和骗子 , 最后不得不接受目前这病还没法根治的现实 。
为了省钱 , 每次到北京看病 , 刘彩霞都给杨铥铥买卧铺票 , 自己坐硬座 。 在车上 , 母女一顿就泡一碗面 , 女儿吃面 , 母亲喝汤 。 到了北京 , 两人也是找最便宜的地下室过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