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薪|张晓岚:载将佳讯到晴川——鲤鱼洲干校探亲杂忆


低薪|张晓岚:载将佳讯到晴川——鲤鱼洲干校探亲杂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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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彭兰教授从鲤鱼洲干校回京后与父亲张世英在天安门广场合影(1971年10月,作者提供)
文 | 张晓岚 作者授权发布
1969年10月,母亲彭兰跟随北大近2000名下放干校的教师前往江西南昌鲤鱼洲五七干校劳动时,我已经去武汉东西湖汉南农场上山下乡数月。
1970年4月,我在队里请了一周的探亲假,从汉南农场前往鲤鱼洲看望母亲,来往路上四天,在鲤鱼洲住了三天,许多当年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
乘轮船从汉口到九江,转乘火车前往南昌,按照母亲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北大五七干校驻南昌办事处。在办事处和两位从干校到南昌市内看病的老师住在一间房间,可能因为两位老师身体有病,说话不多,一直有意无意地叹气,看起来,精神面貌不太好。在办事处,还认识了李克俭,她是前往鲤鱼洲探望姐姐北大历史系教师李克珍的,李克珍老师和田余庆老师夫妇住在北大中关园,她女儿田立是我在北大附小和北京十九中的同学,所以我和李克俭很快熟悉起来。李克俭很健谈,印象中她挺有朝气和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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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学鲤鱼洲干校旧址(来源网络)
鲤鱼洲是鄱阳湖中的一个岛,北大办事处每天有船往返南昌和鲤鱼洲之间,我在办事处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就搭乘办事处前往鲤鱼洲运送面粉的船去鲤鱼洲了。我那年18岁,又经历了上山下乡的劳动锻炼,所以自然成了装卸面粉的搬运工,一次背两袋面粉走跳板,还算像模像样的。事后,办事处的人在母亲面前表扬了我。
我去鲤鱼洲时,北大干校已经盖了砖房,住宿条件比前段时间大为改善,据说老师们刚到鲤鱼洲时是住草房。母亲同房间的是五位北大中文系老师:乐黛云、李一华、华秀珠、陆颖华、蔡明辉,她们中有四位阿姨家住北大中关园,很熟悉。房间内很拥挤,除了中间一条能容两人并肩通过的狭窄过道和过道两边的床以外,没有任何空余的地方,比我在汉南农场四人一间的宿舍拥挤多了。母亲的床头贴着我的铅笔画,那是我寄给母亲的一张马克思的画像,是我读过《马克思传》后,临摹该书封面画的,几位阿姨都夸我画得好。
四月份正是插秧的季节,每天早上7点多,老师们就卷着裤腿下地了。母亲那年52周岁,是北大中文系在鲤鱼洲干校的年长者之一。记得母亲说,因为她年龄大,身体不好,分配她去地里除草,不去插秧。母亲满头花白的头发、卷着裤腿、扛着锄头下地的画面,至今在头脑中都很清晰。
每天晚饭后,大约7点钟到9点钟,是母亲所在七连的开会时间,七连由中文系和图书馆系组成。那时鲤鱼洲干校正在清理阶级队伍,一天会后,母亲开会回来对我说,指导员在会上点了她的名:“彭兰,你不要以为自己什么问题都没有!”当时我感觉这话有点吓唬一下的味道。然后母亲低声自言自语地说:“我一生清清白白,就是什么问题都没有。”那天我能感觉到她说这话时心情并不好。母亲还说:“图书馆系的一位老师被点名是特务,问题就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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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学鲤鱼洲干校的劳动场景(来源网络)
我在鲤鱼洲的那几天,正好乐黛云阿姨在食堂帮厨,每天午饭做好后,趁着老师们还没下工的时间,乐阿姨就把我拉到厨房,让我先吃午饭,不断往我碗里加菜。那几天的菜还不错,有韭菜炒鸡蛋,吃得挺香的。我说:“这里吃得不错,比我下乡的汉南农场强。”乐阿姨说:“因为这几天插秧,很累,所以吃得好一些。”在鲤鱼洲的那几天,我不必劳动,又有乐阿姨的照顾,真的过了几天难得的好日子。
在中关园,乐阿姨是我家邻居、常客。1985年5月,我第一次参加托福考试没有美元,妈妈让我去乐阿姨家换,乐阿姨坚决不收我的人民币,当即给了我一张26美元的支票。乐阿姨说:“你考得好,我就高兴。”我至今不能忘记乐阿姨的乐观、开朗、善良和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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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10月15日母亲彭兰送作者回武汉东西湖农场时合影于北京站(作者提供)
离开鲤鱼洲那天,母亲请了一天假去南昌看病,一直送我到车站才分手。我当时18岁,懵懵懂懂,遥想当年,母亲的目光中,满是牵挂。
转眼五十年过去了,母亲也已经去世33年,只有母亲当年在鄱阳湖畔作的诗还回响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