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谷|家乡的年味

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
家乡岚皋县 , 地处陕南 , 过年风俗多姿多彩 , 美食更是五花八门 。 时令一进入腊月 , 年味儿就像刚沏出的一壶热茶 , 眼看着越来越浓酽 。 熏腊肉 , 挂粉条 , 舂糯米粉 , 做豆瓣酱、米酒、霉豆腐……把早已准备好的鸡肉、鸡爪、牛肉、豆腐干、魔芋豆腐 , 一股脑儿卤一大锅 , 吃时用刀一切 , 盘子里摆出各色花样 , 蘸上醋辣子汤 , 就是几道下酒的凉菜 。 整洁的院落、刚贴的春联、等待燃放的鞭炮 , 年的喜庆就更加入味 。
包谷花糖是一道特色小吃 。 腊八节过后不久 , 奶奶在笊篱上装些浸泡过的麦粒 , 里面丢几颗包谷籽 , 十天左右 , 嫩绿的小苗就长了出来 , 这就是麦芽 。 我的任务就是上山砍柴 , 从早到晚 , 搬回来的柴像一座小山 。 奶奶说明天可以熬糖了 。
煮熟两大锅红薯 , 捣碎兑水 , 用筲箕过滤 , 满到连锅盖都盖不上才作罢 。 加上磨碎的麦芽 , 开始慢慢熬煮 。 锅开后改用文火 。 到了半夜 , 我眼睛困得睁不开 , 奶奶笑着说:“早上就有糖锅巴吃!”锅巴就够好吃了 , 还有糖 , 更是诱人 。 早上 , 熬好的糖早已躺在炒熟的包谷面里 , 奶奶揪一坨塞进我嘴里 , 不能张大口 , 牙黏着的 , 甜而不腻 , 筋道绵软 , 满口生津 。
奶奶把灶眼里的柴火灰铲出来 , 筛在铁锅里 , 下面大火烧 , 包谷籽倒进灰中快速翻动 , 不久就“噼噼啪啪”一阵炸响 , 灶前灶后到处飞 。 我们最喜欢这种场面 , 追前跑后捡起来朝嘴里丢 , 牙不必用劲 , 品尝的就是那股清香之气 。 等糖加热到一定温度 , 奶奶就把簸干净的包谷花倒入 , 搅拌均匀后 , 趁热团成拳头大的疙瘩 , 动作总要快 , 冷了捏不拢 。 捏好的疙瘩呈板栗色 , 泛着耀眼的光泽 , 置于瓮里 , 盖子封实 , 以防受潮 , 正月里来了客人 , 拿出来双手奉上 , 就是敬意 。
我家的年夜饭不算很丰盛 , 但也是满桌子满碗 , 特别是父亲那碗霉豆腐蒸腊肉 , 一块块板栗色肉皮朝上 , 格外诱人 。 肉是刚煮的 , 肥瘦相间 , 抓在手里可以当砧板肉吃 , 摆放在碗底 , 上面倒上红艳艳的霉豆腐 , 出锅时翻过来倒进瓷盘 , 热气腾腾 。 夹一块 , 抹一些在柴火做出的锅巴上 , 金黄油亮 , 脆香无比 , 吃了还想吃 , 嘴里“咔咔”有声 , 就是放不下 。 此外 , 属于年夜饭里“蒸碗子”系列的 , 还有粉蒸肉、藕夹肉、糟肉、条子、肘子 , 象征来年生活、事业蒸蒸日上 。 娘在世时 , 霉豆腐做得很地道 , 味道正 , 除了传统工艺 , 还离不开草鞋垭的水 , 草鞋垭山上的柴 , 草鞋垭土地里长出来的黄豆 。
听说滔河镇一位朋友的母亲霉豆腐做得好 , 我慕名专门去拜访过一次 。 灶屋的土灶分外显眼 , 三口锅一溜排开 , 揭开里边最大的一口锅 , 满眼都是豆腐块 。 主人在篾簸里铺撒一层辣椒面 , 端起锅里的篾篮朝下一扣 , 腐乳结成一盘 。 先放盐 , 再放大蒜、花椒、当归、姜末、橘皮丁等 。 最后淋点白酒 , 多撒些辣椒面后盖严实 , 两天后翻动 , 一块块地分开装坛密封 。 朋友的母亲说 , 做啥事都急不得 , 霉豆腐最少要放上一年半载 , 新的做好才吃陈的 , 陈压新 , 新压陈 , 一茬接一茬 , 这才气味足 , 才出味 , 才味长 。
人的味觉是有记忆的 , 在老家养成的口味 , 年岁增长也难以忘掉 。 这些年味的记忆与亲情、故园情相伴相随 , 无论走到哪里 , 都会成为乡愁 , 怎样也挥之不去 。
【包谷|家乡的年味】《 人民日报 》( 2021年02月22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