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徽州冻米糖

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海外版
中年|徽州冻米糖】“冻米糖”,听起来就是个香气四溢的词语。每逢新年,它便飘荡浮现,令我垂涎不已。
腊月初的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母亲把当年新收回家的糯米放在大锅上蒸熟,待到凉透后,小心地搬到阳光下去晒。等到太阳稍微偏西失去了热情,便赶紧收回家晾在厨房的阁楼上。窗户要关好,不然寒风一吹,糯米饭被冻伤就没有了价值。连续几天的伺候,晒干的糯米饭是晶莹剔透、饱满丰腴的,满满一洋铁箱。
然后发麦芽,两三斤小麦用水浸泡一天一夜,然后放在饭箩里等它们发芽。为能使小麦发芽,饭箩往往都是放在锅里,里面是适宜的温度。天冷时还要往灶里烧一把小火。三五天之后,不见天日的麦芽(应该是胚根)相互缠绕成团。煮锅糯米饭,凉却之后把麦芽放进去,一起捣烂,加入适量温水,静静等它们发酵催化。大概三五个小时之后,清澈的麦芽糯米饭水开始变浑浊,米的糖分也就出来了。拿了做豆腐用的过滤的棉布袋,把糯米饭麦芽滤出来居然是大半锅“糖水”(几乎没半点甜味)。接下来,就是谁都会的熬糖了。
屋前的老杂树根早已劈好晒干,挑一担放在厨房,细致的持续不断地塞进锅膛。从厨房到堂前,从堂前回厨房,那沸腾的一锅水似乎没有半点变化。晚饭吃好,锅碗洗罢,还有半锅水在熬着。那年月,晚上又没电视可以消遣,小孩子的心思就是在熬糖上,呆在厨房里抓耳挠腮地嚷嚷,“姆妈,还没好啊,还没好啊”!不过,他们倒不是为了喝口米糖。因为锅底的米糖往往是舀不起来的,直接用水洗可惜,母亲总有办法,她会炒些玉米粉倒进去。糖把玉米粉亲密无间地团结在一起,可以趁热搓成小糖球或是条状。凉却之后,那硬硬的一块含在嘴里,半天都化不开,自然也吃不完,味道足,十分过瘾!有的人家还要熬锅山芋糖,小孩便有了两天的焦虑等待与幸福。
若是碰巧天公不作美,没大晴天,那就炒米吧。烧着了大锅,那硬柴是不要的,总是火势凶猛,不听使唤。最好是黄豆萁,身材娇小,添它火就旺。棕树叶做成的扇形小畚箕和锅的弧度吻合的亲密无间。拽出竹筒里炒了多年都漆黑的砂子,在锅里先炒得烫手,温度适宜后,一小碗冻米倒进几乎冒干烟的锅里,用竹丫扎的小刷把沿着锅底呼拉呼拉几下,冻米在瞬间绽开成白净的胖子,母亲麻利地三下两下用小畚箕把炒米铲进细筛,哗啦两下,砂子落回锅里,熟的炒米进了身后的洋铁箱。孩子们嘛,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抓一把,塞进嘴里,母亲在边上笑眯眯的:急啥急啥,别噎着!
约好师傅来切糖的日期,炒几斤芝麻,条件好的,再炒几斤花生仁。切糖的师傅总是在孩童们的翘首期待中,神气地姗姗而来,用拌糖的如同船桨一样的板条背着个木头糖框,里面捆着一张芦席抱着几块长方体木板。然而,令孩子们兴奋的是切糖刀,刀片很薄,却是铮亮铮亮的,比家里的菜刀大三四倍,看了都有点头晕目弦。
熬的米糖倒进锅烧沸腾之后,师傅用“船桨”在里面不停地划着,时不时地弄一点上来,大拇指和食指粘一滴,轻轻开合试探糖的浓度。万一不够要求,还要放几斤白糖进去。熬好之后,炒米啊,芝麻啊,花生啊,有的人家还有红绿蜜饯丝,全部倒进锅里。拌匀透了,用干净的脸盆盛入放进面板上的糖框里,大致抚平后铺上那芦席,师傅在上面把边边角角都踩结实。撤去芦席,用专用木块整个人使劲压上去,瞧着再也没不平整的地儿了,才把糖框取下来。
一整块硕大的冻米糖顿时呈现在面前,红黑白热热闹闹的簇拥着,随着师傅手起刀落,那香味直入心脾。在漫长的等待中,这美味终于来到人们的面前。父母总是笑呵呵地拿起一块,递给身边人。我呢,自然早就开始啃得不亦乐乎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