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狗仔|他们是马季的弟子,一起说相声整整60年,姜昆赵炎刘伟都来庆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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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4日晚上 , 王谦祥李增瑞合作60周年专场演出在北京天桥剧场举行 。
两人都是相声大师马季的弟子 。 当晚他们的同门师兄弟姜昆、赵炎、刘伟和搭档们陆续登场 。 赵炎在表演过程中感叹 , 相声行业从艺60年的演员 , 有 , 不过要说合作60年的 , 那只有王谦祥和李增瑞 。
师兄弟和他俩的弟子李丁、董建春、李寅飞、叶蓬等人表演之后 , 作为主角的王谦祥和李增瑞登场 。 在观众热烈的掌声中 ,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先一起向着多个方位鞠躬致谢 。 随后 , 他们表演了拿手作品《京剧漫谈》 。
年过七旬的王谦祥 , 学起京剧里的花旦还是显得俏皮可爱 , 学起张飞等武将 , 一招一式也丝毫不马虎 。 尤其那一个高抬腿 , 依旧漂亮利落 。 台下满堂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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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日专场演出中 。 本文作者拍摄
不过毕竟是年岁大了 , 王谦祥说到《金玉奴》这出戏的时候忘了戏名 , 老伙伴李增瑞在旁边看了出来 , 不慌不忙地问 , 你是不是想说《金玉奴》?王谦祥一笑 , 把词儿接了过去 , 继续表演 。
中国的相声发展到现在不满200年 , 而王谦祥、李增瑞搭档就已有60年 , 大概也是凭着台上这份默契和担当 , 走过这么多年时光 。 从少年到青年 , 从中年到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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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代
儿时在广播里听相声多了 , 我感觉很多相声演员的名字是连在一起的 。 相声节目中主持人介绍一段相声 , 总要把他们的名字连着念出来 , 先说逗哏 , 再说捧哏 。 比如马三立、张庆森 , 也可以是马三立、王凤山 , 比如侯宝林、郭启儒 , 也可以是侯宝林、郭全宝 , 再比如姜昆、李文华 , 也可以是姜昆、唐杰忠 。 似乎其中只有两位演员的名字永远在一起 , 那就是王谦祥、李增瑞 。 说王谦祥必有李增瑞 , 说李增瑞必有王谦祥 。
两年前我有了采访一些相声老人的念头 , 在朋友的介绍和帮助下 , 第一个采访的就是李增瑞老师 。 在李老师的家里 , 他手里拿着烟 , 不紧不慢地讲起几十年的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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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演出中 。 杨明拍摄
李增瑞访谈录 李增瑞:1947年生 , 河北易县人 。 1960年考入北京市曲艺团学员班 , 其间由王长友、高凤山等人指导学习相声、快板书等曲艺门类 , 并开始与王谦祥搭档 。 两人长期合作60年 , 被相声界誉为“祥瑞组合” 。 1984年拜马季为师 。 代表作品包括 , 《驯马专家》、《老放牛》、《换包装》、《戏与歌》、《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等 。 收有徒弟董建春、李丁等 。
采访时间:2018年12月19日
“我母亲从抽屉里拿出四封录取通知书”
问:1960年北京曲艺团办学员班 , 您当时上五年级是吗?
李增瑞:对 。
问:当时是怎么一个机会?
李增瑞:我小时候在学校说过相声 。 那时有一段相声叫《我的历史》 , 刘宝瑞和郭全宝说的 , 在广播里听着觉得挺好玩儿就找到这本书 , 找一个同学在学校说着玩儿 。 从那时候就喜欢相声 。
问:不是跟着录音学的 , 其实是看着本子 。
李增瑞:对 。 因为上面有词儿 , 我们就按照词儿背 。
问:你们俩说着还挺有感觉的?
李增瑞:反正在学校演出 , 同学们觉得还不错 , 老师也觉得不错 。 过“六一”或者过什么节 , 有联欢我们在学校操场就演 。 大概就是三四年级的时候 。
问:曲艺团学员班招生 , 那时候每年都招吗? 分页标题
李增瑞:不是 , 那是解放之后第一拨儿 。 全国范围的文艺团体都在招生 , 因为没有接班人 。 北京的七个团体都在招 。 我有一小学同学他父亲在前门交通队当警察 , 他知道这信儿 , 他家孩子跟我在一个学习小组 。 他就跟我说 , 你不是挺喜欢相声的吗?北京曲艺团那儿招生 , 咱哥俩试试去 。 参加初试之前 , 要一个检查身体的证明 。 我跟家里要了五毛钱 , 在果子巷有一个诊疗所 , 我就检查身体 , 他们给开了一个单子 , 我拿着单子就去了 。 当时还要一个学校的介绍信 , 我在学校还是学习委员 。 老师不愿意让我考曲艺团 , 因为我能帮他做很多事情 , 老师说你得找校长 。 校长礼拜六给了我介绍信 , 我礼拜日去报名 。 然后我们就参加了初试 , 我和同学就演了那段《我的历史》 。
问:就是本子上学的那一段儿 。
李增瑞:对 。 还考了考节奏 , 听了听耳音什么的 , 看我音准怎么样 , 节奏感怎么样 。 唱歌我没有问题 , 在我们班我音乐是最好的 , 所以当时唱歌也不错 。 考试的时候我并不发怵 , 就是试试自己行不行 。 初试是6月份 , 到8月份我收到一封录取通知书 。 这时候我母亲又从抽屉里拿出四封信 , 我这才知道前四封信都被她给扣住了 。 她不愿意让我去 。 我父亲去世很早 , 我们家姊妹也多 , 我也想减轻一些家庭负担 。
写每月给16块钱生活费 , 每年还有25块钱的服装费 。 我母亲说 , 这是你自己选的 , 其实我并不想让你去 , 我还是希望你念书 。 我说他们那儿也有文化课 。 就这样 , 我考进了北京曲艺团学员班 。 班里当时有李金斗、王谦祥、王文友、田京生 , 还有刘长青和马宝山 。 三个月试用期 , 这三个月当中刘长青查出有肺结核 。 马宝山不好好学习 , 老想学京剧 , 他给我捧哏 。 三个月试用期过后班里把马宝山也给辞了 。 而后 , 老师指令我和王谦祥一组 , 我给他捧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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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北京曲艺团学员班合影 , 后排有王谦祥、李增瑞、李金斗
问:哦 , 你们是这样搭档起来的 。
李增瑞:对 , 就是这样 。 后来有段时间学副科 , 我就学了快板儿 。 那是1963年 , 那时我感觉到捧哏老是受欺负 , 我就琢磨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 就在副科上下了不少功夫 。 高凤山先生教我打快板 , 学《万盏灯》 。 高凤山先生当时是曲艺团团长 , 他和王学义先生两个人教我 。 1964年 , 高先生还带我参加联欢节 , 在中山公园演出 , 表演快板《南京路上好八连》 。 后来搞“一专多能” , 我又学了三弦儿 。 文革期间 , 我看了很多鼓词 。 当时我看到有一本书叫《王贵与李香香》 , 我就按照13道大辙开始顺 , 顺成有辙有韵的唱词 。 那时候下干校 , 我们写了一些拥军爱民的节目 。 我那时候就写过相声 , 二三百句 , 军宣队觉得很好 。 1970年搞文艺革命 , 就把我抽调到创作组 。 1970年 , 我写了唱词叫《十个鸡子儿》 , 是河南坠子 , 马玉萍老师唱的 。 那时候电台上也放这个作品 , 但不说具体是谁写的 , 就说是北京曲艺团创作 。 后来出单行本才写李增瑞作词 。 文革之后 , 我又学了创作 , 在创作组待了七八年 。 后来恢复相声大会 , 我才回到演员组 。 1978年和谦祥老师合作 , 合作了一段《劳动号子》 , 是武汉说唱团创作的 。
问:是马季先生说的那段儿《劳动号子》吗?
李增瑞:不是 , 不一样 。 而后的十多年廉春明先生对我们帮助不小 。 他拿我们俩当一块试验田 , 写出什么新段子 , 我们都给他演 。 我们当时就想着走自己的路 。 我们写过《恋爱与离婚》、《家庭批判会》 。 1979年去慰问对越自卫反击战战士们回来写了一段《庆功会》 , 一边写作一边演出 。 那时候还演过廉春明先生写的《家庭主角》、《动物世界》 , 还有写修脚行业的《小快刀》 。 我们一直有新节目 。 直到1986年有一个文艺汇演 , 我们俩演《驯马专家》 , 在那之前还说过《风灾》 , 在全国获得一等奖 。 1988年说《叔嫂情》得过二等奖 。分页标题
问:《罗成戏貂蝉》是哪年?
李增瑞:是1978年 。
问:那么早啊?
李增瑞:当时就可以演传统节目啦 。 那是罗荣寿罗先生从张杰尧“张傻子”那儿得到的作品 。 张杰尧先生有三个段子 , 属于一个系列 , 给侯宝林先生的就是《关公战秦琼》 , 给王世臣先生的是《焦赞打严嵩》 , 罗先生手里就是《罗成戏貂蝉》 。
问:《罗成戏貂蝉》里有唱戏的部分 , 王谦祥老师跟他父亲学过京剧 , 是吗?
李增瑞:他跟他父亲学的是相声 , 他姨和姨夫都是唱戏的 。 他喜欢戏 , 我也喜欢 。
问:我看不管是唱戏也好 , 唱歌也好 , 这种内容的相声还是占你们作品的一部分 。
李增瑞:对 , 有一部分 。 喜欢戏还是在学员班的时候 。 有一位王老爷子在我们那儿看大门儿 。 他原来在击鼓社拉胡琴儿 , 曾经去过奉天也就是沈阳 , 在张公馆教张学良学过戏 。 我们学戏都是他教的 , 他有一把胡琴儿 , 天天晚上拉 。 他教过我们两段儿 , 一段儿是《击鼓骂曹》 , 一段儿是《甘露寺》里的“劝千岁” 。
“你这还是相声 , 不是吉他弹唱”
问:你们俩拜马季先生是同时的吗?
李增瑞:同时 , 在八几年 。 是廉春明先生引荐的 。
问:您小时候还演过马季先生的《找舅舅》是吗?
李增瑞:那是王谦祥和他父亲演的 。 但我们俩后来确实也演过很多马季先生的作品比如《画像》、《劳动号子》 。
问:马季先生对您的捧哏 , 有过什么具体指点和教导吗?
李增瑞:我们当时拜马先生的主要原因 , 是看到他在创作上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 而且他又能写又能演 。 我们在创作方面的收获非常大 。 比如他提出来作品要有“包袱线” , 也就是喜剧线 , 光一本正经不行 。 另外 , 改编传统节目一定要有时代精神 , 他强调出新 。 马先生有很深厚的传统相声的底子 , 能把传统相声的技巧用在新的段子里 , 而且成功的作品特别多 。 90年代时 , 马季先生跟我说你可以把那段《开买卖》也就是《棺材铺》改一下 。 我收集整理了一下给马先生看 , 他说这个不行 , 你说的这些都是老词儿 , 现在的年轻人谁能听得懂?跟现代生活一定要靠近一些 。 后来我又改了几稿 , 把里边的买卖改成电影院、自选商场还有歌厅 , 最前面还有“私人老板开法院” 。 马先生后来说 , 这个作品不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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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 , 马季带王谦祥、李增瑞、刘伟、冯巩等人编演新相声
问:把吉他拿上台 , 你们应该不是最先的 。
李增瑞:不是 。
问:但你们俩把吉他相声形式发挥到一个相当的水平 , 当时非常受欢迎 。
李增瑞:就两个段子 , 《戏与歌》和《老放牛》 。 当时创作这样的段子 , 我们是什么想法呢?我们当时说了《驯马专家》 , 只得了个优秀奖 , 而曲艺团他们很多人得的是一等奖和二等奖 。
问:感觉不服气是吗?
李增瑞:反正就是觉得不能输 。 《老放牛》当时已经给了我们 , 但我们最初演出的时候并没有带吉他 。 那时候我就拿着吉他开始练 , 一年之后吉他拿上了台 。
问:吉他您是怎么练的?是找人学习吗?
李增瑞:我就看教材 , 跟着教材学 。 不过我有个街坊弹吉他 , 我就请他帮我配了一些和弦 。 《老放牛》加上吉他之后 , 就比原来好多了 。 这个节目等于又冲了一把 , 虽然没参加过比赛 , 也没有拿过什么奖 , 但表演的时候挺轰动的 。 有这一个作品不行 , 后来又弄了一个《戏与歌》 。 创作《戏与歌》是1987年 , 当时和马季先生还在拍一部电影 , 他就提出前面所说“包袱线”的问题 。 他说一个喜欢戏一个喜欢歌 , 但你得有包袱线 , 里边加上如果你听我唱戏我请你吃烤鸭子 , 作品就用这条线穿了起来 。分页标题
问:当时这个段子应该很受年轻人的欢迎 。
李增瑞:最早表演的时候我怕马先生不高兴 。 他后来说我早就知道啦 , 你把琴弄台上去了 , 没事儿 , 你只要是说相声就行 , 你这还是相声 , 不是吉他弹唱 , 你不用不好意思 , 挺好的 。
问:最开始您怕他反对 。
李增瑞:对 , 我怕他有想法 。 其实在这方面马先生比较开明 。
问:刚才说到《驯马专家》 , 你们除了这个还说过一段《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
李增瑞:那个是1984年 。 我们参加了全国项评比 , 拿了个二等奖 。
问:现在回想 , 包括这两个作品在内 , 那时非常多的相声都是讽刺型作品 。
李增瑞:对 。 这种作品当时最火的就是马先生的《吹牛》 。 我们的《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说的是“对号入座” , 讽刺领导对于文艺作品的审查过于苛刻 。
“马季先生对我影响最大的是创新精神”
问:马季先生是2006年离开的 , 您刚才说到马先生不保守 , 鼓励创新 , 创作上也给了你们很多帮助 。 对于马先生的艺术和为人 , 您怎么评价?
李增瑞:马先生把他的一生都献给了相声 。 他喜欢在业务中用功的人 。 王谦祥我们俩算是带艺投师 , 因为拜师之前我们已经学了20年相声 。 他对我们俩都很客气 , 说是拜了师 , 但他一直让马东管我们叫叔叔 。
问:这样啊?
李增瑞:对啊 。 从年龄上 , 其实马东跟我们也就差十几岁吧 。 马季先生去世之后马东说对不起 , 从现在开始我就叫你们各位师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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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 , 马季带王谦祥、李增瑞等深入生活 。 中为马季 , 右四为马东
问:以前当着父亲的面 , 他不敢这么叫 。
李增瑞:对 , 这在中国相声界应该也是绝无仅有的 。
问:是不是只有你们两个是这种待遇?
李增瑞:不是 , 包括赵炎也是这样 。 所以马先生倡导的不是封建社会的那种师徒关系 , 我们这些徒弟们都没有磕头拜师 , 最后搞了一次谢师会 。
问:就是90年代那次对吧?
李增瑞:对 , 90年代 , 在苏州 。 当时正值亚运会前期 , 谢师会演出的所有收入都捐献给了亚运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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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 , 马季弟子谢师会
问:所有的的那些摆知啊 , 引师代师啊 , 这些形式都没有沿袭?
李增瑞:没有 , 这些都没有 。 马季先生对我们影响最大的还是他的创新精神 , 创作精神 。 他不断地在出新作品 。 相声一直发展到现在离不开出新东西 , 跟不上时代就不行 。
问:2000年到2006年马季先生离开的时候 , 当时相声处于低谷 , 电视晚会相声走下坡路 , 剧场相声也还没有起来 。 马先生当时跟你们聊过当年的相声现状吗?
李增瑞:他就是强调要不断出新东西 , 如果跟不上时代 , 相声就要完 。 我的观点是相声好坏就看有没有观众 , 观众不喜欢你了 , 你这东西就必然淘汰 。
问:要靠观众来检验 。
李增瑞:对 , 还是要观众来检验 。 当然 , 我们不能一味地去满足观众的要求 , 你自己还要有艺术上的追求 , 不能哗众取宠 , 不能观众你想听什么我就给你说什么 。
问:不能过于迎合 。
李增瑞:对 , 不能完全迎合 。 不迎合观众不行 , 但不能完全迎合 , 我们应该有自己的主见 。 相声是我们相声演员的饭碗 , 你要做好相声这碗饭 , 你不能往里头拉屎撒尿 。 你要尽量把这碗饭做好 , 让大家伙吃起来香又感觉有滋味儿 。 相声演员不能自己毁自己的饭碗 。
问:不能让观众笑完还让观众看轻自己 。
李增瑞:还不只是看轻演员自己 。 相声是一门艺术 , 演员不能完全迎合观众 , 应该让观众听完觉得有点儿意思 , 而且能听出一点儿什么 。 如果听完了骂你“这说的什么玩意儿啊” , 那就没意思了 。分页标题
“说相声其实是在过日子” 问:谦祥老师你们两位被称为“祥瑞组合” , 你们这么多年的合作 , 在业内也是有口皆碑 。 这么多年能够相伴下来 , 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是你们艺术上比较契合 , 还是性格上合得来?
李增瑞:很多人问我这个问题 , 我的回答很简单 。 你说相声是干嘛呢?说相声其实是我们在过日子 , 我们指望这个生活生存 。 说好相声就能过好日子 , 说不好相声就过不好日子 。
问:是很实际的想法 。
李增瑞:对 , 就是很实际 。 从工作上说 , 我要好好说相声 , 为工农兵服务 , 为社会主义服务 。 说得俗一点儿 , 我把相声说好了 , 我的个人生活也就有保障 。 我们为什么能合作这么长时间?我们就是为了能说好相声 , 是相声艺术把我们结合在一起 。 我们俩有相声缘 , 这是一种情缘 。 除了说相声 , 我为什么还要学那么多东西?我就是要在艺术上丰富自己 。 这些东西如果能够运用到相声中去就更好 。 我为什么能弹吉他?我有三弦儿的基础 。 我学过快板儿 , 所以后来写成了《棺材铺》 , 那段儿还是我逗哏 , 现在还有很多人在演 , 这个作品保留下来了 。
鸡子儿》直到现在 , 马玉萍老师演出的时候 , 他都拿这个当他的保留节目 。 演员和演员之间不要在利益上发生冲突 , 该吃亏的时候就要吃点儿亏 , 吃亏是福 。 有的年轻人说我要找一个适合我的相声伙伴 , 你找不着 。 没有任何一个人完全适合另外一个人 , 包括夫妻之间都一样 , 那么就需要适应 。 你总要找一个适应自己的人 , 你总想改变对方 , 对方一定也想改变你 , 那你们就长不了 。 适应过程中有时候需要应对 , 有些时候需要应付 , 不要太较真儿 , 第三种情况就是需要应酬 。 一个人都有自己和自己较劲的时候 , 何况是两个人 , 所以有些事情就要看淡 。
问:相对来说 , 现在是一个更为浮躁的时代 , 搭档之间要面临更多或者更大的考验 。 您觉得今后还会出现像您和谦祥老师这样几十年相伴的合作关系吗?
李增瑞:我们俩 , 58年 。 现在的情况和过去不一样 。 我们那时候是计划经济 , 利益之间没有太大区别 。 现在市场经济 , 每个人都在想方设法走自己的路 , 各行其道 。 在这种情况下 , 分也罢合也罢 , 我觉得都合理 。 合有合的道理 , 分有分的原因 。
问:分分合合都解释得通 。
李增瑞:绝对通 。 谦祥也经常说这话 , 你不能说离婚的都不对 , 也不能说白头到老就完全都是好的 。 但我觉得我们提倡一种合作 , 一天到晚闹分裂 , 这个不好 。 我们也不希望所有的新人搭档都像我们一样 , 而且也不可能 。 两个人本来就是两个个体 , 都有自己的想法 , 对立是绝对的 , 统一是相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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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日演出中 。 作者拍摄
“我们争取一个作品一个样”
问:有这么一种说法 , 你们有很多好作品比如刚才提到的《风灾》、《驯马专家》 , 还有《换包装》 , 但总感觉你们是缺少一段儿像《武松打虎》之于李金斗老师那样的扛鼎之作 , 总觉得这是一种遗憾 。 对于这种说法 , 您怎么看?
李增瑞:我的想法是细水长流 , 我们确实没有大红大紫 。 拿《换包装》来讲 , 得的是文化部的文华奖 , 那是最高奖 。 我不要求我个人怎么样 , 我表演的作品达到一定高度就可以了 。 有些作品我们演了好几十年 , 到现在还在演 , 那它就是相声的精品 。 《小肚皮》是我们70年代创作的 , 到现在还可以演 。 马季先生1987年给我们创作的《笑的探讨》 , 到现在已经31年 , 我们俩还在演 , 这个节目也没获过奖 , 但这个作品是精品 。
【鬼才狗仔|他们是马季的弟子,一起说相声整整60年,姜昆赵炎刘伟都来庆贺】分页标题
问:它经过了时间的检验 。
李增瑞:对 , 它留下来了 。 《方言外语》也不是大红大紫的作品 , 但是它也留下来了 , 有的年轻人也在演 。 有人说我们缺少一个过硬的作品 , 没有到顶峰 , 这和我们的追求有关 。 我们的代表作 , 我觉得《换包装》算一个 , 《风灾》是一个 , 《方言外语》也算 。
问:《戏与歌》我觉得也应该算 。
李增瑞:嗯 , 还包括《老放牛》 , 这都是有一定影响的 。 要说顶峰也是可遇不可求 , 需要机会和机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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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演出中
问:我觉得你们追求的是一种相声美学 , 本来不是像高英培老师那种火爆的风格 。 你们这种相声根本就不是以追求火爆效果为目的 , 能不能这样说?
李增瑞:我们就争取一个作品一个样儿 , 我们的作品很少语速飞快地使用贯口 。 一个作品一个样子 , 是比较困难的一件事 , 我们尽量不重复 。
问:说到您的表演风格 , 一般来说捧哏要托着逗哏 , 但看您和谦祥老师的很多作品包袱儿是在您这边的 。 很多时候您的表现比他那边还要外化一些 , 活泼一些 。 你们是有意在做这种尝试吗?
李增瑞:也要分节目 , 不是所有的节目都是这样 。 我认为捧哏是在语言的缝隙当中求生存 , 没有一个作者给捧哏写更多台词 , 所以捧哏就要自己去挖掘 , 挖掘出来你就能添点儿彩 。 捧哏演员一定要想方设法找笑点 , 找包袱儿点 。
问:捧哏又能出彩儿 , 又不让观众觉出你是在抢 。
李增瑞:对 , 要恰到好处 , 要掌握分寸 。
问:北京有两大相声团体 , 一是马季先生所在中央广播说唱团 , 一是您和谦祥老师所在的北京曲艺团 。 我们的感觉是广播说唱团的相声创新比较多 , 而北曲更偏于传统 。 您觉得可以这么说吗?
唱团的实力在那儿 。 但我们北京曲艺团的老先生、老人儿比较多 , 我们受益于他们 。 比如给我们开蒙的谭伯儒先生 。 还有王长友先生 , 他给我们上课的时候已经退休 , 我们把他请了回来 。 王先生有一个绰号叫“相声仓库” , 侯宝林先生都管他叫师哥 , 有什么事情他还经常到王先生那里去“淘换”东西 。 王长友先生和刘宝瑞先生是至交 , 王长友先生的儿子王文林 , 拜的就是刘宝瑞先生 。 北京曲艺团还有高德明、高德亮 , 高德明先生出身相声世家 。 另外我们团那时还有高凤山、孙宝才、王世臣、罗荣寿 。 这些老先生会的东西都非常多 , 我们能够有今天都得益于这些老先生 。 我们从小看他们的演出 , 也观摩广播说唱团侯宝林先生他们的演出 。 我感觉广播说唱团的实力非常强 , 而曲艺团的这些老先生底蕴非常深厚 , 这两方面我觉得还是不可比 。
问:您觉得北京曲艺团相声的灵魂是什么?
李增瑞:北京曲艺团的传统节目是非常有实力的 。 建国后的相声改进小组中有侯宝林先生 , 还有罗荣寿先生 。 第一个反映解放战争的相声是北京曲艺团创作的《牵牛记》 , 那是赵振铎赵先生演的 , 说的是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 。
问:这绝对是新作品 。
你不能说曲艺团就不出新 , 那是时代的要求 。 再比如说化妆相声 , 那是曲艺团在学习上海独角戏的基础上创作出来的 。 所以 , 北京曲艺团传统的底子比较厚 , 但在创新的路上也推陈出新 。 特别是1960年我们到曲艺团之后 , 看到传统的东西 , 也看到新的东西 。 《牵牛记》我和谦祥老师也演过 。 广播说唱团传统的底子也很厚 , 特别是侯宝林先生那一代 。 但为什么大家总感觉是广播说唱团容易出新呢?就因为有一直在出新作品的马季 。 实际上在马季先生还没到广播说唱团以前 , 就是靠侯先生撑着 , 等于也是靠传统 。 当然侯先生也有一些新作品 。
问:《夜行记》 。分页标题
李增瑞:对 。 其实《夜行记》并不是侯宝林先生的创作 , 那是郎德沣先生写的 。 但《牵牛记》是王长友王先生和陈涌泉陈先生他们两个写出来的 。
问:所以不能一概而论谁出新谁守旧 。
李增瑞:不能 , 它是随着时代发展而变化的 。
“师徒之间应该是朋友”
问:说到北京曲艺团的相声前辈 , 他们中有一些人是早年茶馆小剧场的倡导者和践行者 。 而近十几年来全国各地的相声小剧场兴起 , 有发展 , 也有困境 , 有些小剧场的经营非常艰难 。 您怎么看现在相声小剧场的发展?
历史的反复 。 解放以前相声演员都是零散艺人 , 解放之后国家把艺人组织起来组成团体 , 给予扶持 , 培养人才 , 提供剧场 , 提供演出 , 为人民服务 。 在当时党的文艺方针需要得到贯彻 , 就需要有这样的团体存在 。 而改革开放直到今天 , 文化走向市场 , 这才又有了小剧场相声 , 其实相声小剧场就是过去的茶馆 。 目前有的小剧场经营不好 , 主要原因就是演员实力不足 。 相声演员现在的门槛很低 , 有些人没受过专业训练 , 凑几个人就开一个园子 , 这种做法本身就不是在做事业 , 是在玩儿 。 有玩儿好了的 , 但大部分都不太理想 。
问:还是要看演员有没有真本事 。
李增瑞:要看演员的实力 , 经营不好还是因为演员实力不够 。
问:说到小剧场 , 您的爱徒董建春和李丁 , 他们俩就长期在小剧场表演 , 在剧场里有铁粉 , 还登上过央视春晚 , 在青年相声演员中也算佼佼者 。 他们拜您为师是怎样的缘份?
李增瑞:我是通过一档节目《家有明星》认识他们俩 , 后来应宁介绍他们拜了我 , 拜师仪式很简单 。
问:您看过他们的现场表演 。
李增瑞:对 , 我看过之后觉得他们两个都是好苗子 。 他们两个从小就喜欢相声 , 在学校就说相声 , 有一定的基础 , 但是基本功还有一定的缺陷 。 他们俩拜我之后 , 我也没有过多去干预他们的节目 。 我的观点是孩子要走自己的路 , 我所能把握的就是有些地方不能过分 , 要有一个尺度 。
问:不能太闹腾是吗?
李增瑞:对 。 不过我看他们后来有所收敛 。 我现在感觉师徒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朋友 。 我的徒弟都没有摆知磕头 , 每人我给他们写了个字 , 就是缘分的“缘” , 小字是“师徒有情缘 , 缘乃天赐 , 份在人为” 。 我们能成为师徒是由于相声的一种情怀 , 这种缘分能持续多久 , 就看师徒之间如何作为 。 朋友的关系是平等的 , 师徒之间则是一个仰视 , 一个俯视 , 而我们需要平视 。 对他们我很少呵斥 , 我觉得他们有自己的想法 。 他们不是十几岁的孩子都已经二三十岁了 , 已经形成自己的一些习惯 , 对于相声他们并不生疏 。 他们有自己的作品 , 艺术上有自己的特点 , 所以不能过多干预 。
问:对于他们两个的表演方式 , 您有什么看法吗?我看他们两个主要的包袱儿都出在捧哏 , 也就是李丁这边 。
李增瑞:有些作品我看他们两个人都挺能折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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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日董建春、李丁演出中 。 作者拍摄
问:不过不管是看现场还是听录音 , 能感觉出来现场观众还是认同他们这种风格的 。
李增瑞:认 。
问:现在的年轻人欢迎这种风格 。
李增瑞:我跟李丁提过 。 他现在也很困惑 , 他问 , 将来我怎么走?我说你要争取做到一个节目一个样子 。
问:就像您和谦祥老师当年那样 。
李增瑞:我说你要争取做到这样 。 处理方法应该有变化 , 不能什么段子都用你这样的一个模子去套 , 一定要有所突破 。 他们现在有所收敛 。
问:我看他们有意识地在将一些传统相声或者之前那些旧作品进行创新 , 比如前天晚上我还听到他们说《咱爸爸》 。分页标题
李增瑞:对那是韩兰成的作品 。 大逗他们改过不少 , 之前还改过马季先生的作品 , 按照新时代的特点不断出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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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日李寅飞、叶蓬演出中 。 作者拍摄
“有人以为相声演员就是练练嘴皮子 , 不对”
问:您怎么看相声的基本功问题?现在的年轻演员还用不用学习相声过去的那些基本功?比如贯口和绕口令 。
李增瑞:应该是需要的 , 还是要有基本功 。 你连说话都说不利落 , 发音吐字都不对 , 你就别说相声了 。 基本功是最基本的东西 , 没有这些东西绝对不行 。
问:不是看视频听录音 , 学会了就可以上台说 。
李增瑞:能听出来有些年轻演员嘴里有毛病 , 但他还能够成为不错的演员原因是什么?有各种因素 。 形象和表演方法 , 掩盖着他那些东西 。
问:还有运气 。
李增瑞:对 , 包括运气 。 但是基本功还是要练 , 没有基本功不行 。
问:至少把嘴皮子得练好 。
李增瑞:基本功还不只是嘴皮子的事儿 。 还包括语言的节奏、心理节奏 , 以及动作上的节奏 , 都需要把握 。 有人以为相声演员就是练练嘴皮子 , 不对 , 相声是要有表演的 。 “相”是什么?就是表演 。
问:相声节奏怎么去把握?
李增瑞:主要是心理节奏 。 这句话怎么去处理 , 有时候一句话包含多少种意思 , 语气 , 逻辑重音 , 这些都需要去琢磨 , 不单是嘴皮子的事儿 。 逻辑重音放在不一样的位置 , 表现的情绪和内容就不一样 。
问:现在师父指导徒弟 , 还需要一句一句去归置吗?
李增瑞:有必要的时候需要这么做 。 但不能完完全全的 , 主要靠演员本身对剧本的理解 , 对语言的理解 , 对语言的处理 , 靠自己慢慢地探索 。 千篇一律不行 , 好的师父不要求徒弟必须像自己 , 但你必须掌握一个基本方法 , 形成自己的个性 。
问:前段时间的相声小品大赛上 , 姜昆老师在点评的时候说现在的相声对现实的关注少了 , 您看现场表演时说的……
李增瑞:都是演员和演员之间的事儿 。
问:没错儿 。 您对这个问题怎么看?是现在的限制比较多吗?还是因为演员偷懒?演员说这些 , 观众照样乐不就行了吗?
李增瑞:看上去他们是在说演员之间的事情 , 但是他有所设计 , 其实不只是他们之间的事情 , 它也涉及到社会当中的一些问题 。 表演这方面的题材演员有自身的想法 , 比如这样的节目可能容易过关 , 不容易被挑出毛病 。 另外 , 这样的节目创作相对比较容易 , 可以说是一种捷径 。 但如果只是局限在这个点上 , 你的路子就会越走越窄 。 另外 , 相声创作应该寓教于乐 , 你的作品要有一定的含义 , 不要把事情说得那么清楚 , 点到而已 , 要含蓄 。 相声创作要多搞一些艺术品 , 但很大程度上我们的创作是在搞宣传品 。 宣传品是需要搞的 , 它有时代的局限性 。 比如常宝堃先生说的那段“牙粉袋” , 搁到现在还能演吗?已经时过境迁 。 能留下来的节目都是艺术品 。
问:相声将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形态 , 您想过吗?
李增瑞:没想过 , 很难说 。 跟其他曲艺形式相比 , 相声之所以能够发展到今天 , 就是因为它一步一步地跟着时代在走 。
问:每一个时代都不太一样 。
李增瑞:对 。
问:比如马季先生的歌颂型相声 。
李增瑞:很多人都强调马季先生的歌颂型相声 , 其实他的讽刺性相声也非常多 。
问:《多层饭店》 。
李增瑞:《多层饭店》是一个典型 。 另外还有《一仆二主》、《五官争功》 。
问:《百吹图》、《红眼病》 。
李增瑞:对 , 他很多作品都是讽刺型作品 , 所以不能说马季先生就是歌颂型相声的代表 , 他是新时代相声的代表人物 。 如果只强调马先生的歌颂型相声 , 那就过于片面 。分页标题
问:都说相声是一门语言艺术 , 今后它表演的成分会越来越多吗?
李增瑞:我干了快60年 , 我觉得相声不单单是语言艺术 。 它从一开始就不单单是语言艺术 , 你说那白沙写字算什么语言艺术?那是在做动作 。 怎么能说那也是一种语言艺术呢?后来刘宝瑞刘先生表演单口相声 , 他只是靠语言吗?它也有声音的造型 , 他本身的声音就非常有特点 。 评书只是一种语言艺术吗?
问:他也有身段 。
呀 。 所有的艺术 , 它的表演成分是第一位的 。 相声把“相”放在第一位 , 为什么不叫“声相”?相声老师叫你“使相儿” , 使相儿是什么呢?就是表演 , 无非就是脸部表情和形体动作 。 所有的艺术形式都是在用不同的方式说话 , 京剧说话要上韵 , 唱歌要带有旋律 , 同样是在说话 , 但从来没有人说它们是语言艺术 , 为什么只有相声是语音艺术呢?没有表演 , 只在那里说 , 谁听你的呢?所以有人批评说你这个段子表演的成分太多 , 相声本身就要表演啊 。 没有表演 , 光靠说根本不行 。 包括你现在跟我说话 , 你的眼神也在动 , 你有表情 , 也有动作 。
本文插图
李增瑞接受采访中 。 杨明拍摄
问:是 。 您从事相声事业这么多年 , 相声对您来说是什么?
李增瑞:饭碗 。
问:不往高里拔?
李增瑞:不往高了拔 , 没必要 。 这就够了 。 我不能往里边拉屎撒尿 , 我就是这样的观点 。
问:不用去把它神圣化 。
李增瑞:这是我的工作 , 说俗了就是我的饭碗 。 就这么简单 。
本文插图
2019年演出中 。 杨明拍摄
注:除标注外 , 文中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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