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成各,今非昨
柳云隐带同三人一路朝北而去 , 却绕开西夏战场西宁州而行 , 只为避开蒙古人留置于此的残军 。 柳轻水之前亦随哥哥柳云隐自此而达西凉府 , 是以谙熟地形 , 于是相询道:哥 , 先前我们走的可不是这条道哦 , 怎么今天阿锁哥哥和章姐姐同行 , 你反而趋近就远啦?柳云隐见问 , 回眸一笑 , 眼见柳轻水正柔柔地朝一旁的阿锁瞧去 , 立时明白什么 , 故作惊诧地道:羞不羞呀 , 阿锁哥哥……阿锁哥哥地叫!话落 , 柳轻水果真双颊飞红 , 而阿锁则凛然微惊 , 浑身一颤 , 兀自干笑几声 , 顺势将头低下 。 柳云隐这话甫一脱口便已猝生悔意 , 急忙和颜悦色地改口道:不过呀 , 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 , 无缘对面不相逢” 。 你们既然在一日之间便能情意相投身心相许 , 那自是……自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咯!说着 , 柳轻水乍然羞红双颊 , 不由想起“何缘交颈为鸳鸯 , 胡颉颃兮共翱翔”的句子 , 满心欢喜之态溢于言表 , 却佯装烦恼 , 微嗔道:哥 , 你有完没完啦 , 絮絮叨叨只会说人家的事 , 咋不……咋不说说你和这位章姐姐呢!话落 , 柳云隐和章漫天一皆大惊 , 两人立时对望 , 无不茫然起来 , 随即各各羞愧地低下头去 。 柳云隐咬了咬下唇 , 忽而将头一抬 , 振然道:我和你漫天姐姐 , 我……我们——▲▲▲▲▲▲原来 , 柳云隐和章漫天实非初逢 。 在柳云隐很小的时候 , 家里常为隔壁皮本作欺凌 , 后来又眼见父亲懦弱而委曲求全 , 屡屡压制柳云隐而更长皮本作的嚣张跋扈之势 。 其后 , 柳云隐奋而离家从军 , 却不意金军大多腐朽 , 便是柳云隐以军中武官身份警告皮本作 , 然不成想皮本作早已买通官府 , 反倒将柳云隐军法从事 。 自此 , 柳云隐对大金彻底失望 , 转而效命西夏 , 一晃已近十年!十年来 , 柳云隐极少和家中父母联络 , 全仗柳轻水从中调和斡旋 , 以此互通 。 当然 , 柳云隐亦没有忘记深藏于心底的梦想——出人头地 。 是故 , 刻苦训练英勇赴命 , 逐渐得到西夏各级将领的赏识 , 终于成为公羊岁猪的得力干将 。车天虽无功名 , 然亦系西夏朝廷倚重之士 , 和公羊岁猪交好 , 由是与柳云隐相识 。 而此前 , 章漫天屡屡因父亲章国洲生死不明而求助于车天 , 车天虽数番暗中查访 , 苦于无从探得消息 , 是以作罢 。自那时起 , 柳云隐便对章漫天暗生情愫 , 尤其眼见一直心怀忧虑 , 大有“天长地久有时尽 , 此恨绵绵无绝期”的酸楚 , 则更是由怜生爱 , 一颗心全系于章漫天而不能自拔 。 及至章漫天为胡沙虎追击 , 却被妹妹柳轻水无意中搭救 , 更是自庆不已 , 恍如上天恩赐的情缘一般 , 所幸一路于此并无伤害 。之于章漫天而言 , 自己内心充塞着家仇国恨 , 全无儿女私情 。 虽念及柳云隐对自己的关怀 , 却不敢置之于情 。 是以 , 此即为柳轻水一语道破 , 刹时心头微漾 , 不由双颊如涂 , 下意识地低下头去 。柳云隐瞧见 , 更是喜不自禁 , 却故作不悦地朝妹妹望去 , 一嚬一笑地道:妹子呀 , 你可不许这样信口胡……天花乱坠地瞎说啊 , 你章姐姐仙女一般的人物 , 冰雪如玉秀外慧中 , 和你可是大大的不同啊!柳轻水心知哥哥故意讨好章漫天 , 亦不生气 , 只笑吟吟地道:是呀 , 敢情我一早便知道章姐姐是这样的好角色 , 所以呀冒死为姐姐挡住那胡沙虎的追击嘛!哼 , 哥……你倒真是偏心 , 明知妹子今日险遭大难 , 若非阿锁……哥哥仗义 , 那胡沙虎还不把我劈成两半了!说着 , 满心爱恋地朝一旁的阿锁看去 , 章漫天和柳云隐不经意对望一眼 , 章漫天抢先道:今日确实得蒙轻水妹妹不避万险救脱小女子 , 眼下小女子无以为报 , 只能寄望于来日……来日有缘 , 小女子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啊呀……章姐姐 , 你这样说可是折煞妹妹了” 。 柳轻水知道章漫天自称“小女子”实乃自谦之词 , 又见其言道“粉身碎骨”则显是过于言重 , 是以立时打断 , 向一旁的柳云隐使了使眼色 , 伶俐地道:将来只要章姐姐和我哥哥成双成对了 , 你自然便是我嫂嫂 , 妹妹搭救一把嫂嫂 , 便是传扬天下也是应当的本分嘛 , 何来“粉身碎骨”之说啊!说着 , 柳轻水痴痴地看着章漫天 , 章漫天既不敢应承 , 也不便婉拒 , 只是干笑两声 , 猛提马缰纵跃而去 , 屈指便在十数丈之外 。 柳云隐见状 , 心里砰然而颤 , 哭笑不得地旋首瞧着柳轻水 , 又看了看前面的章漫天 , 神情复杂 , 不知所措 。柳轻水“嘿嘿”浅笑 , 纵马侧行到柳云隐身旁 , 朝前面的章漫天努了努嘴 , 然后狠狠在其马臀上一脚踢去 , 同时莞尔地道:哥 , 别在这碍着我和阿锁哥哥啦 , 要走不走 , 到时可别生悔 。话落 , 柳云隐的马已扬蹄而出 , 那马亦系良种 , 倏忽之间便已追了上去 , 和章漫天并行一处 。 身后的一彪军士见柳云隐纵驰在前 , 亦一发绕过柳轻水和阿锁身旁 , 不紧不慢地相随于后 。阿锁本无意于柳轻水 , 却不想柳轻水竟是如此活泼可人 , 简直算得上是伶牙俐齿一般 , 闻言不禁心慌意乱 , 将脸别过于旁 , 暗暗叫苦 。 柳轻水不解阿锁此即所思所虑 , 勒马挨靠得更近了一些 , 满是羞涩地甜甜叫唤道:阿锁哥哥呀 , 你……遇见你真好……真好哩!阿锁讪讪笑笑 , 仍不敢对视过来 , 只低低地道: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啦 , 今后……唉 , 今后逢事都听你的!话落 , 柳轻水心旌荡漾 , 怔怔地瞪着阿锁 , 惊喜若狂地道:你……你 , 这可是你说的啊 , 咱俩结缘在一处了 , 不许撒赖!阿锁一愣 , 立时会意 , 知道柳轻水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 , 双手惊诧地摇了摇 , 急急地道:啊……不……不是这样的 , 我……我……我是说你今后去哪里 , 今后干什么 , 我都听你的!柳轻水闻言登即惨然不乐起来 , 苦笑几声 , 缓缓低下头去 , 随即幽幽地道:阿锁哥哥……你是我遇见的顶好的人 , 顶好顶好的那种 ,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对你……难以忘怀!阿锁微微一叹 , 俱是感念地道:轻水妹妹呀 , 你我萍水相逢这是缘分 , 可……可是现如今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 , 如何能期许未来呀?柳轻水动情地望着阿锁 , 含情脉脉地道:阿锁哥哥 , 那……那你觉得我好不好?阿锁乍然一惊 , 倒吸一口凉气 , 木然地望着柳轻水 , 极缓极缓地点了点头 , 神色不动地道:好……好呀 , 当然好啦!话落 , 柳轻水双颊自白转红 , 直羞到耳根 , 轻轻咬了咬下唇 , 低低道:阿锁哥哥 , 我要把你的这句话牢牢地记在心里……我要……我要记一辈子哩!▲▲▲▲▲▲夜幕时分 , 柳云隐带着章漫天、柳轻水和阿锁一道抵达西凉府 , 为太守野利冲接入 , 设宴洗尘 。 席间 , 柳云隐郑重地给大家介绍野利冲其人——原来 , 野利冲和公羊岁猪的经历极其相似 , 很早的时候便从军入伍 , 后来一直郁郁不得志 , 最终才得遇柳云隐 , 继而得到提拔 , 成为西凉府太守 , 对柳云隐非常感激 , 于西夏国忠心耿耿 。相互介绍过后 , 柳云隐向阿锁和章漫天道:方才野利将军已言明 , 公羊岁猪元帅恰方离西凉府而去 , 唉……真是不巧的很呀!阿锁不知道公羊岁猪便是先前回返大宋途中 , 经过西凉府时的那个落魄军士 , 而章漫天却对公羊岁猪极为钦服 , 闻说之下大为怃然 , 微微一叹 , 苦笑道:公羊元帅名动天下 , 虽是不曾经历过什么大仗 , 然我父亲在世之日常常提起他老人家 , 对他极为仰慕 , 每每喟叹大金国便是无有如此杰出人才 , 不禁引以为恨 。话落 , 柳云隐动情地道:章姑娘放心 , 在下不才 , 拜见公羊元帅这件事尽可交托给在下 , 相信日后相见的日子多着呢!柳轻水眼见哥哥说得极为诚恳 , 且神色间大有得意之态 , 略略猜到什么 , “嘿嘿”地坏笑几声 , 打趣地道:哥呀 , 便是妹子托付你的事 , 你也不会像对章姐姐这样事必恭亲 , 以成“鞠躬君子”之美吧?柳云隐登即呆若木鸡 , 面色忽而红忽而白 , 结结巴巴地道:这……这 , 哎呀……真是不懂事 , 你瞧你……简直瞎……乱说一气嘛!话落 , 柳云隐强自镇定 , 仍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 瞥眼低低地向章漫天瞧去 , 只见章漫天不动声色地冷艳而笑 , 仿佛对自己兄妹的对答不萦于怀 , 不禁大是畅怀 , 随即又骤感失落 , 面现苦色 , 不再说话 。 柳轻水虽此即一颗芳心全系阿锁身上 , 然眼见哥哥和章漫天两人的表情 , 心里刹如明镜 , 旋即向章漫天道:章姐姐 , 我哥哥既然应承你的事 , 那决计是错不了的 , 宁可自己千难万难 , 也断断不会叫姐姐失望的!章漫天微微颔首 , 自是明白弦外之音 , 向柳云隐感激地看了一眼 , 柔声道:我自然明白柳将军对我的好 , 此恩此情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 只是刻下身遭此厄 , 唉……我岂敢以私废公呀?父仇不报 , 家国未兴 , 说什么……说什么我也不会先就儿女情怀的!一旁的野利冲先前便知道柳云隐对章漫天暗生情愫 , 及至这会的对答 , 更是了然于两人缘浅情深的无奈 , 不觉顿了顿 , 以主宾的身份起身提杯 , 逐一遥遥转了一圈 , 正色道:各位 , 在下此刻以地主之谊相敬大家一杯薄酒 。 刻下蒙古人残暴无度 , 杀伐各国匹夫震怒 , 荒诞之举实可谓“罄竹难书” 。 章姑娘所言极是 , 儿女私情确实要暂且放置于家仇国恨之后 , 但如果两者可以兼顾 , 亦未尝不美 。 想当年 , 陆放翁和唐婉的爱情 , 不正是如此么?柳轻水和章漫天一皆暗暗称赞此人虽系武将 , 却沉着冷静法度俨然 , 举止言谈皆是极为得体 , 简直令人赏心悦目 , 如沐春风一般通体舒泰 , 不意其言道“陆放翁”、“唐婉” , 两人俱是一惊 , 同声低声垂问道:陆放翁……唐婉 , 此系何人?野利冲见两人神情专注 , 双双凝目兴致盎然地瞧着自己 , 略略沉吟 , 眼见大家皆已端起酒杯 , 平缓朝自己推出 , 继而回礼毕尽 , 自己亦仰脖而尽 , 如实地道:他是当年大宋的著名将领 , 只恨南朝君不君臣不臣 , 皆偏安一隅 , 终于生生将陆放翁堂堂一员沙场名将熬成了一名书生 。 当然 , 便是作书生 , 也远远是我等不可比拟的 。柳轻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 看了看柳云隐和章漫天 , 又瞧瞧身旁的阿锁 , 一嚬一笑地道:他……他是不是叫陆游呀?野利冲赞赏地点点头 , 抢先道:对啊对啊 , 正是陆游!柳轻水和章漫天亦皆撇嘴 , 两人对望一眼 , 柳轻水欢颜地道:那会呀 , 被胡沙虎追得急切 , 我俩没处可逃 , 无奈之下躲到一处私塾 , 看见先生正在教授孩子们读书 , 那先生貌似对南宋极有感怀 , 亦或便是南宋子民 , 是以一连数番言及“陆游” 。 只是野利将军方才言“陆放翁” , 其中合着一个“陆”字 , 不然呀 , 便是如何也猜想不到的 。章漫天轻轻地“嗯”了声 , 随即接茬道:就是嘛 , 陆游便陆游 , 放什么翁嘛!章漫天想起私塾先生言及陆游的爱国情结 , 不禁大是畅怀 , 甚而神往 , 堪堪而言 , 溢于言表 。 柳云隐之于陆游也多少知悉 , 为讨好章漫天 , 转头向野利冲快慰地道:野利将军 , 陆放翁……嗯 , 陆游先生既然如此名声显赫 , 当有名作传世吧 , 可否道来一二 , 为我等下酒 。 不是么 , 昔苏舜钦便是“读书佐酒” , 被人赞誉“有如此下酒物 , 一斗不足多也”!野利冲本耽于武事 , 尤其之于排兵布阵更是醉心 , 只是偶或与诸多将军一道言论天下大事 , 是以知晓些许陆游的生平掌故 。 之于其文其作 , 则全无所窥 。 当闻此言 , 神色惶惶地苦笑几下 , 满面羞愧地道:柳将军过誉了 , 在下……在下其实之于陆游先生的掌故全无所知 , 只是平日里和其他将军议论天下大势 , 将军们便列举当今虎将异士 , 是以略略耳闻 , 亦是心驰神往 , 也……也仅此而已!柳云隐轻轻“噢”了声 , 惭然地向章漫天望去 , 野利冲赶紧续道:嗯 , 如柳将军和章姑娘或有兴致 , 明日在下令人传几位将军过来 , 大家一道论论陆游先生先贤遗风 , 不知大家觉得……“不必了 , 野利将军还是以国事天下事为重 , 这些花边掌故 , 相信日后是可以知悉一些的” 。 章漫天眼见野利冲说得极为诚恳 , 朝其轻轻颔首 , 温言地道 。柳轻水微微蹙眉 , 似乎在回忆什么 , 旋即道:啊呀 , 我想起来了 , 那会私塾先生不是言道过一首词曲来着么 , 说是陆游先生的传世名作 , 叫——说着 , 柳轻水紧咬下唇 , 面现苦色 , 向章漫天看了看 , 乍然想到是在自己送走章漫天后 , 又饶有兴致地潜回故地 , 幸而得聆那首诗作的 , 章漫天却哪里知道?柳轻水凝神细思 , 俯仰之间便记起几句 , 微微一顿 , 双眸眨眨 , 开首便含情脉脉地道:红酥手 , 黄縢酒……欢情薄……错、错、错!章漫天听得云雾一般 , 全然不明所以 , 动询道:轻水妹妹呀 , 什么“错、错、错”啊 , 你……你究竟在说什么呢?柳轻水知道自己只记得这几句 , 远是“牛头不对马嘴”一般浅薄 , 非但不能融情寓理于自己和阿锁 , 亦或甚至误导众人 , 眼见章漫天询声 , 更是错愕窘然 , 歉然低低地道:章姐姐 , 你走后那先生声情并茂地吟唱了陆游先生的名作 , 好像……好像是两篇哩 , 可是我……唉 , 我竟然一句也记不全了!野利冲笑笑 , 向柳云隐看了看 , 接茬道:轻水姑娘 , 记不全不要紧的 , 日后在下定当为姑娘寻到陆先生完整的诗作 , 然后传抄于姑娘 。“啊 , 不许……不许叫我‘轻水……姑娘’ , 更——” , 野利冲话落 , 柳轻水登即满脸怒色 , 着急地脱口而出 , 旋即想到野利冲对自己实乃尊敬 , 绝无轻薄之意 , 但既然话已出口 , 只得继而道:更不许称呼我“轻水妹妹” , 便是轻水妹子也不成!言罢 , 野利冲愕然 , 但眼见柳轻水说完这句 , 把眼向阿锁看去 , 满是温柔之色 , 心中澄然 , 快慰地道 , “好 , 在下今后决计记着柳姑娘的吩咐”!同时 , 端起面前的酒杯 , 朝柳轻水平推半尺 , 笑着一饮而尽 。 在座之人 , 除了阿锁仍一副神色呆滞的样子 , 大家一皆笑吟吟地把目光聚焦到其身上 , 但见阿锁乍然面现苦色 , 跟着肌肉抽搐 , 双手抓头 , 大叫道:啊……好痛!众人不解 , 一律大惊而起 , 而一旁的柳轻水却明白阿锁自是又回忆起了往事 , 而且定是和方才自己所吟诗句有关 , 不禁惆然 , 以手相止众人 , 任凭阿锁梦游一般起身 , 幽幽浅吟起来:红酥手 ,黄縢酒 ,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 ,欢情薄 。一怀愁绪 ,几年离索 。错、错、错!众人眼见阿锁身心俱醉 , 全然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 自是不敢相扰 , 及至其吟唱如此深情的诗作 , 乍亦如痴如醉一般 , 各各轻轻落座 , 凝神细听起来 。一曲作罢 , 阿锁已是泪痕如涂 , 点点滴滴清晰可见 。 大家回神 , 阿锁转瞬又道:春如旧 ,人空瘦 ,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 ,闲池阁 。山盟虽在 ,锦书难托 。莫、莫、莫!吟罢 , 阿锁满心欢喜 , 忽而瞧见一旁的柳轻水动情而惊惧地望着自己 , 泪珠在眼眶中滚来滚去 , 颤声道:迦……啊——阿锁嚼碎钢牙 , 狠狠地握着拳头击打脑袋 , 众人抢出却按捺不住 , 只得任其所为 , 良久方止 , 却茫然地看着大家 , 兀自笑道:你……你们看着我干嘛!柳轻水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波涛澎湃 , 扑身拥到阿锁怀中 , 任凭泪水肆虐 , 颤颤地道:阿锁哥哥……阿锁哥哥……将来……无论何时 , 不许离开我!阿锁望了望众人 , 尴尬不已 , 彷徨无措地道:嗯 , 好……我自然是不离开你的……不离开嘛!▲▲▲▲▲▲柳轻水略略向大家介绍阿锁的经历 , 却对阿锁的国籍户籍讳莫如深 , 大家心知柳轻水自是有自己的想法 , 亦不追问 。次日侵晨 , 用过早膳 , 柳轻水别过野利冲和哥哥以及章漫天 , 偕同阿锁欲往中兴府拜会李弥月 。 柳轻水先前承蒙哥哥之缘 , 和李弥月相识 , 而且两人极为投缘 , 情同姐妹一般亲密无间 。 柳轻水和阿锁的马皆具追风逐电之能 , 是以离开西凉府便达幽林古道 。柳轻水曾听哥哥柳云隐论及幽林古道之绝险 , 亦听李弥月言说过当年自己带着几名护卫自幽林古道而过的经历 。 尽管一直希望亲眼看看幽林古道究竟是何险绝 , 但总是不得其便 , 这会有阿锁在陪于旁 , 然屡屡心中有不祥之感 , 总是担心阿锁终究有一天会离开自己而去 。 心想 , “唉 , 我和阿锁哥哥的缘分……他时不时忆起往事 , 看来我和阿锁哥哥的缘分也是难以久长的啦” 。这样想着 , 鼻子一阵阵发酸起来 , 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 将近幽林古道 , 两人按辔徐行 , 柳轻水在马上兀自思索着 , 时不时茫然地朝一旁的阿锁瞧去 , 只见他双目如炬俊朗不凡 , 不禁既是欣喜又是失落 ,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 旋即脱口道:唉 , 既然如此 , 相聚一刻是一刻 , 至少将来多一分回忆吧!阿锁不意柳轻水突然这样说 , 侧头看去 , 愕然道:柳……轻水妹妹 , 你说什么呢?柳轻水木然地瞧着阿锁 , 哭丧着脸道:阿锁哥哥 , 你说过的话 , 算不算数?“算数 , 怎么能不算数呀!”阿锁笑笑 , 肯定地点头 , 跟着道:轻水妹妹 , 你……你怎么啦?柳轻水赶紧别过脸于旁 , 小声抽噎几下 , 立时欢颜地动情道:阿锁哥哥 , 你说过的 , 永远不会离开我的 , 也……也算数 , 对不对?阿锁心中微震 , 眼见柳轻水含情脉脉的样子 , 即便刀剑相加也是决计不忍拂其意的 , 是以朗声道:男子汉大丈夫 , 我阿锁对轻水妹妹说过的话决计算数 , 如若反悔 , 便……便叫我断子绝孙 , 不……不得好死!“啊——阿锁……哥哥……”柳轻水及至阿锁说到“断子”之际 , 心念电闪 , 立时会意便是“断子绝孙”的意思 , 心中大惊 , 不禁脱口相阻 , 但亦念由心生 , 知道一旦自己阻断阿锁的赌誓 , 那么日后阿锁记忆恢复 , 再和意中人破镜重圆 , 则于自己无疑是不可承受之重!爱情 , 有时确实是自私的 , 甚至是不道德的!可是 , 又有什么法子呢?柳轻水胸中无数 , 一颤之下终于决意 , 沉默——让阿锁把誓言说完 。▲▲▲▲▲▲柳轻水和阿锁牵着马并肩而行 , 徜徉于林海环绕的幽林之中 , 仿佛与世隔绝一般恬淡 , 大畅心怀!“轻水妹妹 , 我们这是去哪里呢?”“幽林古道呀 。 ”“幽林……古……道?”“对呀 , 幽林古道是西凉府一条绝险通道 , 非常非常重要 。 ”“哦 。 ”“这西凉府是西夏的壁垒所在 , 系国之重防 。 野利冲将军是我哥哥最得力的下属 , 除了他能当此重任 , 旁人是做不到的 。 而幽林古道则是西凉府最重要的要道 , 一旦战争四起 , 只要守住这条绝险之道 , 就能贯通两端 。 ”“嗯 , 一定是你哥哥说的 , 对吧?”“那是自然 , 不然我区区一个小女子 , 如何知晓?”两人说着 , 已到幽林古道前 。 柳轻水将自己的枣红马和阿锁的黑马放置于一旁的青草处 , 任凭食草 。 然后携了阿锁的手 , 快活地向幽林古道径口走去 。阿锁眼见幽林古道左边是万丈深渊 , 而右边是绝屻峭壁 , 一排坚石如铁 , 高达三十余丈 。 弯弯曲曲的一条古道全系岩石延伸开去 , 自然是天工之力 , 绝非人为可成 。 更且古道宽窄不一 , 有的地方一尺 , 有的地方三尺 , 最阔不过五尺!阿锁和柳轻水痴痴地瞧着 , 一皆舌桥不下的样子 , 眼睛瞪得圆圆的 , 目眩良久 。“阿锁哥哥……真是绝啊 , 真是太……太……”柳轻水拍着手跳着欢喜地道 , 同时深情地向阿锁看去 , 却见阿锁怔怔地瞧着眼前这条天险绝道 , 不住地喘息着 , 同时面现欢喜之色 , 眼皮不住地上下跳动 , 似要发狂之状 , 浑身劲脉贲张 。 柳轻水瞪眼咋舌 , 双腿一软 , 踉跄几步 , 几欲跌倒地朝一旁晃去 , 阿锁却全然不知 。 柳轻水定了定神 , 悲苦地自语道:阿锁哥哥 , 我知道你……你又想起曾经的往事了 , 对不对?话落 , 阿锁长啸一声 , 声震山谷 , 穿云裂石一般地来回激荡着 。 柳轻水生怕阿锁因此而冲上幽林古道 , 终于坠下万丈深谷 , 惶惶地抢冲过去一把拽住其胳膊 , 哭着道:阿锁哥哥呀……阿锁……哥哥 , 你冷静点 , 冷静点!阿锁大吼一声 , 一把掀开柳轻水 , 痛苦地跪在地上 , 低低地道:迦……迦——柳轻水在西凉府野利冲的酒宴上 , 眼见阿锁疯狂之际亦是念叨“迦……迦” , 是以情不自禁地酸酸道:阿锁哥哥 , 迦……迦姑娘是你心中什么人啊?阿锁满脸漠然地摇了摇头 , 痛苦地大吼一声 , 歇斯底里地道:啊……我痛……痛啊——说着 , 阿锁遽然晕倒 , 嘴角一丝血水缓缓渗出 , 自是自己咬破下唇之故 。 及待醒来的时候已近黄昏 , 周身疲软地躺在一块草地上 。 一旁是两匹马在食草 , 柳轻水正痴痴地望着自己 , 满脸关切之态 。 一丈之处盘腿坐在地上的是一位文士打扮面貌清癯 , 白发而冷傲的老者 , 正是西夏高手车天 。阿锁在柳轻水的扶持下慢慢坐起 , 正惊诧于身前的这位白发老者 , 柳轻水会意 , 赶紧为阿锁介绍其人其事 。▲▲▲▲▲▲原来 , 当日车天和左春秋一道联手救出章漫天 , 不想为胡沙虎所率领的追兵冲散 , 其后车天担心章漫天为胡沙虎擒获 , 是以返回探寻 , 继而得知胡沙虎已率队朝西夏追去 。车天是西夏高手 , 回归故土之后 , 自是无所畏惧 , 于是独自匆匆追赶 。 及至抵达西宁州时 , 惊然发现胡沙虎、米拉巴、宗克家和左春秋正于道同行 。左春秋乍然瞧见车天 , 正欲躲避已然不及 , 只得下马执礼相见 。 车天见其和胡沙虎等人于道同行 , 早是忿然 , 却不便发作 , 只冷冷地朝其回礼 , 昂昂地道:左……左大侠 , 真是“笑面变色”、“深藏不露”啊 , 在下佩服……佩服啊!车天方欲敬称“左兄” , 心里究竟满是不平 , 心道“此即便是有一万张嘴 , 看你左春秋如何辩白” , 是以冷冷地改为“左大侠” 。 左春秋眼见车天冷傲如冰 , 一颗火热的心登即如堕冰窖 , 苦笑着看了看胡沙虎三人 , 朝车天拱手道:这位是西夏高手 , 姓车名天 , 乃当今武林一代宗师 , 便是区区在下亦奉车大侠为尊 。左春秋的意思 , 自是让胡沙虎明白车天在当今武林的地位和分量 , 便是自己亦不敢托大 。 胡沙虎最是喜好结交江湖豪侠 , 唯恐米拉巴不知轻重 , 说话得罪眼前之人 , 是以一面向车天虔诚施礼 , 一面把眼暗示米拉巴 , 令其千万不要无端挑衅 , 以致适得其反功败垂成 。 车天眼见胡沙虎礼数周至 , 面色渐渐和缓起来 , 却仰头望天 , 板着脸道:你们把章漫天章姑娘藏在哪里了?“啊 , 章漫天……你——”胡沙虎反应迅捷 , 立时知道眼前之人便是劫狱之人 , 满眼惊惧地瞧着车天 , 立时和米拉巴、宗克家戒备起来 , 势成一个圆圈 。 车天瞧见 , 冷笑道:怎么 , 想动手么?胡沙虎知道先前已万万不敌左春秋 , 而左春秋一个劲称赞眼前之人 , 是以便是自己三人拼尽老命亦是决计不可与争的 , 于是向一旁的左春秋望去 , 不虞左春秋却故作不知地眼望他处 , 淡淡地道:车大侠问你们话 , 你们还是老老实实作答 , 免得……哼 , 免得死无全尸!米拉巴早是不惯左春秋高傲狂妄 , 这会眼见其竟然冷眼袖手 , 尽显一副“云端里看厮杀”之态 , 且大言不惭飞扬跋扈 , 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 自是勃然大怒 , 恨恨地道:左大侠 , 您老人家可是真会说笑啊 , 方才不是随同我们一道追杀……“米拉巴 , 不得对……”胡沙虎本已诚惶诚恐 , 生怕左春秋和车天联手与自己三人为敌 , 是以立时阻拦 , 随即亦想到倘若米拉巴言语相激 , 将本已袖手的左春秋争取过来 , 协同敌对车天 , 亦是未为不美 , 是以低低而虔诚地道:不得对左大侠无礼 , 左大侠可是咱们的贵人呐!车天闻言 , 双目如刀 , 向左春秋冷冷地扫射过去 , 笑诮道:左大侠 , 他们所言 , 可是实情?左春秋本想辩白几句 , 然这一路追赶下来 , 却也是为此情故 , 几度欲言又止 , 终于苦笑着嗫嚅道:车兄 , 您可别……我——“别说了 , 你算什么东西!”车天不待左春秋说完 , 左手自右朝左划过 , 悍然道:当年 , 你和我还有章兄争夺武功高低 , 却不意被你困在雪山 , 若非我和章兄命大寻到一头棕熊 , 杀之食肉而求自保 , 足足三个月啊 , 早叫你这混蛋给害死了!左春秋不意车天时隔二十年 , 仍将当年自己的“暗昧之事” , 当着大金国的“权贵”之士 , 尽数地抖了出来 , 全不顾念分毫颜面而行揭短之举 , 一则于脸面无光 , 再则于自己日后欲在大金展翅决计是大大的污点 , 是以狠戾地道:那便若何 , 难不成车大侠想挟私以报当日之仇?车天亦仰头大笑 , 鄙视地朝左春秋望去 , 淡淡道:不敢!既然当年已原宥左大侠 , 今日缘何还……哈哈 , 天下有如左大侠者 , 实乃不知凡几啊 , 诚亦各安天命 , 无非“顺成人逆成仙”罢了 , 一时的奸诈取巧之径 , 何必在意!左春秋闻言一哆 , 心知车天话辞虽是说得漂亮 , 然字字无不锋芒毕露 , 登即面色铁青地朝胡沙虎三人望了望 , 横眉立目地打断道:车兄 , 敢情你定是要和小弟为难了?唉 , 小弟今日便是死在车兄手下 , 亦则无怨无悔!说着 , 左春秋已移形幻影地攻近车天 , 双掌齐施 , 与车天斗上 。 两人渐高渐低 , 渐低渐高 , 堪堪地斗了三个时辰仍是不分胜负 。 一旁的胡沙虎和米拉巴、宗克家早是瞧得痴了 , 却苦于帮不上手 。 又三个时辰后 , 左春秋终是略逊车天一筹 , 为车天击翻在地 , 而车天亦因筋疲力尽而摇摇欲倒 , 全凭一股真气维系傲立 。 一旁的胡沙虎三人瞧见 , 心知此即是绝佳良机 , 只要斩除车天 , 日后大金便少了一个劲敌 , 是以三人同时由三个方向攻上 。所幸 , 三人对车天多有畏惧 , 不敢用尽全力而是只攻不守 , 反而将大部分力道滞留体内 , 再则车天毕竟乃当世绝顶高手 , 临敌应变之机敏实远非三人可比 , 便是在如此不堪之际 , 亦反应迅捷 , 只微微受伤 。车天明知此即敌众我寡 , “强弱胜负”之势已判 , 若不立时逃走 , 非得命丧胡沙虎三人手中 , 于是夺过马匹傲然自负地离去 。 胡沙虎虽悔恨车天在自己眼前逃走 , 却究竟不敢以死相逼 , 只得扶了左春秋上马 , 朝大金国回返 。车天逃到西凉府的时候才知道 , 原来自己外伤不深 , 内伤却非三五日可以复原 , 深恐胡沙虎三人追来 , 亦不愿自己堂堂一代大侠败绩于区区小辈的事实为人所知 , 是以独自潜伏于幽林古道 , 藏身草丛睡了一整天 , 及至眼见柳轻水和阿锁二人神情大异于常人 , 强自出去相见 , 不想阿锁便即昏厥 。▲▲▲▲▲▲柳轻水见阿锁慢悠悠地清醒过来,立时向他介绍眼前这位武林前辈 。 阿锁听完 , 赶紧躬身行礼 , 极致虔诚之态 , 似至无以复加之境 。车天在阿锁昏迷之际 , 已略略听闻柳轻水对之的介绍 , 又伸手在其脑后摸了摸 , 知道是受了重击或者惊吓 , 是以不待柳轻水明言 , 便愁眉锁眼地道:孩子呀 , 你情……你阿哥儿受伤确实不轻 , 不过……竟然没有死亡或者残废 , 其中一定是有高人搭救 。车天本想说“情郎” , 但自己一生不曾寄情于人 , 只专注于武艺和清修 , 是以明知柳轻水对阿锁情根深种 , 几乎到了镌骨铭心的地步 , 但话到嘴边只“咕隆”几声 , 却总也说不出来 。“啊 , 高人?”柳轻水迷惘地道 。 车天看了阿锁一眼 , 肯定地点点头:嗯!此人擅长仙道 , 若非如此 , 阿锁的命早已……早已不在了 。 不过 , 不……柳轻水知道车天的本领当今武林无人能及 , 自其口风之玄机 , 似乎微微得到了稍许希望的盼头 , 是以赶紧拜伏于地 , 连连磕头求恳道:车大侠……车伯伯 , 小女子求您……行行好 , 救救我的阿锁哥……哥哥!车天此前见过柳轻水 , 是以眼见其如此执礼 , 不禁慌然前趋 , 却因体力究竟未复而脚步趔趄 , 差点摔倒 。 柳轻水乍见之下 , 赶紧起跃而扶住 , 车天在柳轻水的搀扶下慢慢坐住 , 然后静心调气归元 。柳轻水方才听闻车天为左春秋和胡沙虎等人击伤 , 无奈之下遁避于此 , 足足睡了一天 。 自然 , 柳轻水知道车天定是腹中饥饿 , 却不便向后辈讨吃要喝 。 于是显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儿微微浅笑 , 满是感念地向车天拜了拜 , 温言地道:车伯伯 , 您在此稍歇 , 我去去便来 。车天盘腿闭眼 , 微微晃了晃身子 , 轻轻点头 。 柳轻水念念不舍地向地上的阿锁望了望 , 戛然闪身入林 。不及一顿饭功夫 , 柳轻水拿着两只烤熟的野兔回来 , 将大的一只恭恭敬敬地递给车天 , 然后另一只用叶子包裹 , 放在阿锁身旁 。 车天深知柳轻水对阿锁的一往情深 , 立时放下烤兔 , 走到阿锁身旁 , 细细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 而后郑重地道:方才 , 老夫仔细分析了阿锁兄弟的伤势 , 大概知道了解救之法 。“啊……车伯伯 , 您说……快——”柳轻水闻言大喜 , 欢然地看着车天 , 急急求道 , 随即看见其身旁的烤兔 , 则愧疚不安地道:不……不忙 , 您先把烤兔吃了 , 然后再慢慢说 , 不急 。话虽如此 , 柳轻水仍是满面焦躁之色忽闪忽逝 , 同时惊喜而紧张地向身旁的阿锁看了看 , 感恩戴德地似笑非笑地瞧着车天 。 车天略略沉吟 , 幽幽一叹 , 郑重地道:孩子呀 , 你真的很爱他 , 对不对?“啊……嗯 。 ”柳轻水羞涩地说着 , 同时缓缓而坚定地点点头 , 继而道:我和阿锁哥哥虽然相识时间不长 , 但……但为了他 , 我愿意……我愿意付出所有 , 我……我愿意真心跟他好 , 为她洗衣做饭生儿育女 , 一辈子永不分开!说完 , 柳轻水的眼里满含温柔之色 , 却随即流下两行清泪 。 车天固是不通男女之情 , 然此即眼见柳轻水如此决然之态 , 亦是感动 , 是以忧形于色地道:孩子呀 , 你可要听好啦 , 车伯伯可以彻底医治阿锁兄弟的症患 , 致令他今后不再犯病 , 无有痛楚 。 可是 , 结果或有两个极端 , 其一是此前的往事阿锁会全部记起来 , 如同“昨日重现”;再则嘛 , 此前的往事通通忘记 , 心中不甚了了 , 甚至永无痕迹 。 孩……孩子呀 , 你可要想清楚了!柳轻水本来一颗芳心几乎悬到喉咙 , 近乎“怦然”有声 。 这会听了车天如此道说 , 更是紧张得差点惊叫出来 , 额头上的汗珠颗颗冒出 , 双眸闪烁 , 颤颤地道:这……我……这——车天知道柳轻水一时难以抉择 , 是以并不着急 , 旋身拿起地上的烤兔猛吃起来 , 正吃得香喷之际 , 忽而听到一个声音幽幽浅叹 , 跟着道:车伯伯……您施救吧 , 我……我没有……无论如何 , 今后就算阿锁哥哥果真忘记我……彻底地忘记了我 , 只要他念着我们刻下的美好 , 我……我也是甘愿的!车天听完 , 身子一震 , 知道柳轻水是下决心赌一把 , 于是探手入怀 , 摸出一枚丹药 , 满是感佩地向柳轻水凝神瞧去 , 正色地道:阿锁兄弟服下此药 , 他的病患今后就不会复发了 , 但也……唉!柳轻水知道车天接下来要说什么 , 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 咬着下唇轻轻抽噎几下 , 满是动情的怃然之态 , 旋即凄然一笑 , 嗫嚅地道:嗯 , 我认了!就算……只要阿锁哥哥从此没有痛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 我……我认……都认了!▲▲▲▲▲▲不一会儿 , 柳轻水眼见阿锁似乎全无方才的痛楚之态 , 且面色极为平静和蔼 , 知道是车天的药丸凑效了 , 却仍惶惶不安地向阿锁嫣然巧笑 , “嘤咛”一声大踏两步上前 , 颤颤地抓住其手 , 满是爱恋地摇了摇 , 轻轻地道:阿锁哥哥 , 你……你还记得我吗?我……我是谁呀?话落 , 阿锁的身子猛然颤了颤 , 乍即显出一副“胆裂魂飞”的样子来 。 柳轻水心中骤酸 , 一把抓住阿锁的双手 , 紧紧地攥住 , 仿佛再一脱手 , 便今生今世永远离开自己而去 。 阿锁下意识地一悸 , 旋即微微愣了愣 , 四顾茫然地看了看柳轻水 , 忽而欢颜地道:你……你是我的轻水妹妹啊!“啊……是啊 , 我是……”柳轻水犹如电击一般惊喜 , 哭泣着道 , 同时扑入阿锁怀中 , 幽幽地道:阿锁哥哥 , 我是你的轻水妹妹 , 你记得就好……记得就好!话落 , 两行幸福的泪水如两股清泉 , 哗哗而下 , “滴滴滴滴”地落在阿锁的手背上 。阿锁惊觉 , 错愕地捏住衣襟 , 歉然地为柳轻水抹去泪水 , 木木地道:轻水妹妹 , 你怎么啦?柳轻水闻言 , 羞涩地将头埋得更深 , 拉了拉阿锁的衣衫遮挡 , 娇羞地道:我……我欢喜着呢 , 阿锁哥哥……我好欢喜啊!阿锁身子一颤 , 下意识地道:轻水妹妹 , 别……别这样 , 车大侠还在呢 , 多——说着 , 阿锁旋首望去 , 已不见车天的踪影 。 两人一发颤颤地回旋 , 而后凝目四顾 , 唯见幽幽深林一片 , 哪里还有车天的影子?此时 , 正是戌牌时分 , 天邃月圆 , 犹若白昼 。 阿锁和柳轻水对望一眼 , 心知定是方才自己两人卿卿我我之际 , 车天是以趋避 , 正欲找寻 , 发现一个身影晃晃悠悠地闪了过来 , 自是车天 。 阿锁正欲相询 , 车天以手止住 , 同时指了指幽林古道处 , 压低声音道:那边有人 , 一共四个 , 不知是不是胡沙虎!闻言 , 柳轻水和阿锁一皆悚然 , 心知胡沙虎等人连车天大侠都可以重伤 , 此即万一被他们发现 , 那可是大大的不利 , 是以和车天一道潜身躲入密林深处 , 寻了一处歇息地段 , 将两匹骏马系在身旁树下 , 以备逃跑之用 。三人一面戒备着幽林古道方向的动静 , 一面休养精神 , 及至中夜 , 渐次缓缓睡去 。 依稀梦中 , 朦朦胧胧地听闻到一串串模糊的歌谣——“秋风清 , 秋月明 , 落叶聚还散 , 寒鸦栖复惊 。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 , 知我相思苦……何如当初莫相识” 。不错 , 幽林古道处确是来了人 , 但自非车天所言“四”人 , 而是五人 。彼时 , 迦衣和元果侠三人一道前往西夏战场找寻欧阳笙 , 为蒙古骑兵追击 , 于驿站处得遇童凯 , 为其牵引而至幽林古道!是夜 , 陈金酒话不多 , 是以默默生火烤食兔肉 , 而元果侠和赵乞火则同迦衣一道凝神细听童凯讲述当日战场的鏖战之烈 。 及至漏夜时分 , 童凯和元果侠三人都已入睡 , 而迦衣却对欧阳笙的思念越来越深 , 不禁缓缓起身 , 在附近的青草蔓延处踏月而行 。迦衣知道 , 当日自己女扮男装出使大辽 , 回返之际亦是自此夜宿 。 而那时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 , 正是欧阳笙 。犹记当夜 , 自己已然寄情于欧阳笙 , 是以夜半醒来 , 凝目朝他望去 , 却不意他亦未眠 , 也自怔怔地看着自己 , 嘴角漾笑 , 轻轻地道:迦衣贤弟 , 这么晚了 , 你睡呀!“嗯……啊 , 哦——你也早点睡吧 。 ”迦衣本浓情蜜意而几近“至死靡它”之境 , 却乍然听见欧阳笙以“贤弟”相称 , 原本一颗火热的心登即冰凉 , 苦笑着微微点头 , 惨然不乐地道:明天我们就回返啦 , 你……你欢喜么?欧阳笙咧嘴笑笑 , 激动地点了点头 , 满面春风地道:我父母虽然不在了 , 可是究竟认识了你 , 自是开心的!迦衣听欧阳笙说得真诚 , 满心喜慰地道:开心就好……开心就好!说到“好”字时 , 迦衣似乎语音颤颤 , 无疑情愫暗涌 , 一颦一笑之间尽显花颜月貌之姿 , 内心蓦然地升腾起一副飘飘欲仙的感觉来……而今 , 刻下 。一切已是物换星移 , 似是旧情难复 。 重临故地 , 内心的凄苦真真难以言诉 。 尽管 , 而今自己已非欧阳笙口中的“贤弟” , 欧阳笙自然更非自己名义上的“兄长” 。这是缘法 , 亦系前定 。可是……可是……可是……唉 , 一切的一切 , 竟然是如此的令人心碎 。 是啊 , 当日夜宿于此是销魂 , 此即流落于此则心碎 。 仰头望月 , 点点泪痕在溶溶月色的映照下 , 晶莹熠熠 , 更是衬得“端丽冠绝”、“美艳动人” , 大有一副“我见犹怜”之姿 。迦衣浅叹 , 跪了下去 , 双掌慢慢合拢 , 缓缓贴在胸前 , 虔诚地默默祷祝:观音菩萨 , 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 , 小女子在此祈求您发发慈悲 , 保佑……保佑我的欧阳笙哥哥……平安归来!话落 , 迦衣伏在地上 , 一连磕头不止 。 末了 , 月移中天 , 方才起身 , 而后惨然笑笑 , 内心一个无以压制的念头喷薄而出 , 意醉情迷地道:欧阳哥哥 , 便是你……便是你将来不要我了 , 不……不跟我好了 , 我……我也是甘愿的 , 只盼你无论身处何处 , 平安喜乐就好 , 也要……庄舄思归!迦衣回望明月 , 但见已为云层遮蔽 , 只点点星光微微闪烁着 , 满天一片晦暗 。 不由一叹 , 似乎心境亦如同此即的月色一般 , 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 亦如同小的时候在太监宫女们的陪伴下在荷塘里嬉戏的时刻——那时 , 自己大概七八岁的样子 , 父皇为纪念母妃 , 故而在后宫建造了几个荷花池子 。池子下面固然是各种精巧的石块 , 上面却铺着一层一尺来厚的稀泥——软软的似面团一般的泥巴 , 似乎糅杂着微微细沙 , 光脚踩上去甚有“沙沙痒痒”、“肉肉毛毛”的感觉 , 如同踩在人的肚腹之上 。自然 , 这样的匠心设计 , 只为迦衣之故 。 因为迦衣所欢喜的 , 便是光着脚丫在荷花池里玩耍 , 而铺上泥巴后则最是符合心意 。每每光脚踩在一层肉肉的、厚厚的泥巴上面 , 总是有一种莫名的腾云驾雾之感 。 不过 , 那时迦衣毕竟尚小 , 十脚八脚之中 , 多半三五脚是会踏空的 , 每当这时迦衣便既是惊骇又是欢喜 , 快乐得抚掌大声惊叫 。往事如烟 , 昨忆似梦 。迦衣心潮荡漾 , 嘴角微微翘起 , 旋即轻轻浅叹 , 焦眉愁眼地道:唉 , 我与欧阳哥哥的缘分 , 看来和小时候踩泥巴的记忆是一样的 , 一时欢喜一时忧 , 全无准信啊!唉 , 欧阳哥哥 , 倘若今后你真的不要我了 , 只……只要你还活着 , 那也是好的啊 , 大不了我们——说着 , 又向夜空望去 , 只见皓月当空 , 一泻千里 。 迦衣欢喜 , 双眸精光一闪 , 跟着凄苦地道:大不了……我们对月遥寄相思之念吧!欧阳哥哥 ,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 , 当你俩夫妻恩爱儿孙满堂的时候 , 你……你还会……记得我么?唉……早知潮有信 , 嫁与弄潮儿!迦衣久久凝望当空皓月 , 如同一尊雕塑 。 不远处 , 一双眼睛木然地盯着她的背影 , 自是元果侠 。元果侠感动于迦衣对欧阳笙的坚贞不渝 , 不觉缓缓起身 , 正欲劝慰迦衣 , 却听见迦衣凄然苦笑 , 哀怨地道:唉 , 那时你自会记得你身旁妻子的好 , 怎么会记挂我呢?恐怕……恐怕你早已忘了我吧!迦衣呼吸急促 , 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 极慢极慢地旋身 , 低着头缓步回返 , 元果侠赶紧躺下 , 假装入睡 。 瞻瞬之后 , 只听得一个幽怨的声音蚊蚊吟唱起来——“红豆生南国 , 春来发几枝 。 愿君多采撷 , 此物最相思……红豆……相思” 。▲▲▲▲▲▲不远的密林深处 , 阿锁和柳轻水、车天早已入梦 。可惜……可叹……可恨 , 世间缘分往往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错 , 纵然便在咫尺之间 , 却偏偏生生地错过一世情缘 。 试问 , 柳轻水面前的“阿锁” , 迦衣记忆中的“欧阳笙” , 难道不是同一个人?次日侵晨 , 迦衣一行五人近道朝西夏都城中兴府而去 , 在童凯的引荐下拜会李弥月 。 柳轻水和阿锁知道车天正在伤痛之中 , 只得暂且滞缓去中兴府拜会李弥月的计划 。呜呼哀哉 悲兮痛兮!诚亦世间情缘 , 实乃难可逆见矣 , 一如“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萧郎是路人”啊 , 天乎人乎 , 而竟已乎?▲▲▲▲▲▲车天在两人的劝说下 , 终于同意在柳轻水和阿锁的护送下回返西凉府 。 此时 , 柳云隐为取悦章漫天 , 携同其视察边关 , 同时赏阅塞外风光 。 野利冲见柳轻水和阿锁一道回返 , 而车天更是西夏王室的显赫人物 , 无疑自是对三人更加看重 , 礼遇备至 。 车天亦呈醉酒饱德之径 , 始终不敢托大 , 尽显斯抬斯敬之风!柳轻水知道车天素来自居“前辈高人” , 虽眼下虚怀若谷 , 却决计不愿揭开他受伤之实 , 是故不提 。 只每日好酒好菜亲自伺候 , 车天功力精湛 , 数日便见康复 , 一如往昔豪迈之态 。一道论及天下大势 , 野利冲特意请来几名将军作陪 , 车天虽对这些不大关注 , 然究竟所涉自己的国土家园 , 亦不得不关切 , 偶尔插言几句 , 却每每见地独到而高远 , 引得众人膜拜一般惊叹 。一连旬月 , 阿锁和柳轻水皆为当前天下各国纷争而吸引 , 阿锁自然忘却了在积石山药仙洞里养伤时药仙大叔的谆谆叮嘱 。在此期间 , 柳云隐带同章漫天前往中兴府 , 欲求再次拜会西夏公主李弥月 。 两人抵达中兴府 , 童凯出见告知 , “公主殿下此刻正在会见大宋的迦衣公主 , 请二位稍事休息 , 待公主殿下召见 , 在下立时恭请” 。柳云隐心知童凯乃西夏公主的贴身侍从 , 既是如此言说自然确信无疑 , 是以恭敬回礼道:下官遵童大人吩咐 , 稍后烦请大人不辞辛劳!童凯虽为李弥月的近侍 , 然论及职位远在柳云隐之下 , 尽管心知西夏国内除了皇上和公主 , 几乎人人皆对自己毕恭毕敬点头哈腰 , 却非敬畏之实 , 乃是自己身后站着公主殿下之故 , 是以素来不藉此而托大 。童凯略略一笑 , 点头回礼 , 春风满面地道:柳将军客气了 , 在下不过公主身边一介奴才 , 两肩所职全系为公主分忧 , 不像柳将军和众将士们 , 一皆冲锋陷阵独当一面 , 实乃“擎天之柱”矣!柳云隐感念在西夏国的际遇 , 亦心知童凯的些须掌故 , 是以大有惺惺相惜之念 , 深知“人生有命 , 吾惟有命”之道 , 动情地接茬:童大人 , 你我皆为西夏而效命 , 亦可以说是为天下安平而献身 。 其实呀 , 何必非要显出个山高水低尊卑贵贱呢 , 不……不过彼此彼此罢了!说话之间 , 在童凯的带引下 , 柳云隐和章漫天转到一间客厅 , 童凯和两人分宾主坐下 , 章漫天突然对大宋公主迦衣极感兴趣 , 不禁嫣然地道:童大人 , 听说您乃大宋子民 , 不知对迦衣公主知悉多少呢?童凯闻言微微一颤 , 而后叹道:唉 , 说来惭愧啊 , 在下虽身为大宋子民 , 可惜……可惜不能为故国力尽绵薄 , 唉……愧对迦衣公主 , 愧对家乡父老 , 不聊也罢!章漫天见说 , 满是歉意地起身 , 朝童凯福了福 , 轻声道:童大人见谅 , 小女子鲁莽了 。童凯微微摆了摆手 , 并不以为意 , 鉴貌辨色地道:其实 , 迦衣公主和李弥月公主都是一般的人物 , 若非屈为女儿身 , 定是可以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 。 唉 , 或许 , 这也算是宿命吧 。说着 , 童凯想起自己此前在西夏战场死里逃生的经历 , 怃然唏嘘道:在下亦然 , 若非承蒙公主殿下仗义出手 , 此刻决计不知生死若何 。柳云隐自是知道当日西夏战场蒙宋两军之鏖战惨烈 , 在来的路上大约向章漫天言及 , 章漫天接茬道:童大人 , 今后若大金和西夏以及大宋互为壁垒 , 相信或可钳制蒙古的入侵 。 而您实乃擎天之柱 ,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童凯之于军国大事素来无有深究 , 一时语塞 , 无以作答 , 略略沉吟后心知这话实乃对自己的谬赞 , 而非拘于当今天下大势 , 不禁哈哈一笑 , 顺势昂昂地道:这是自然 , 今后还望章姑娘多多于中尽力 , 一起抵御蒙古鞑子!章漫天不知童凯只是随意说说 , 想起父亲章国洲因蒙古人而亡故 , 不禁切齿恨恨地道:小女子今生与蒙古鞑子势不两立——不共戴天!童凯眼见章漫天说得诚挚而决然 , 心里暗暗赞叹 , 嘴上却道:可是 , 目今蒙古人势力好比当年的战国七雄之强秦 , 莫说凭一己之力 , 便是凭一国乃至数国之力也是难以为抗 。 章姑娘切切要辨明当今形势 , 不可鲁莽呀!章漫天方欲抢白 , 柳云隐却知道童凯不过虚言宽慰而已 , 接茬道:童大人 , 这会也不是畅论天下大势的时候 , 何况……说着 , 柳云隐向章漫天轻轻扫了一眼 , 温言道:何况章姑娘只是一介女流 , 当下应屈身守心隐忍不发 , 以待天时!章漫天闻言 , 心中微愠 , 转念略略沉吟 , 不禁大喜 , 方知柳云隐乃是回护自己 , 令自己不要过于激愤 , 是故含笑点头 , 不再说话 。 这时 , 一名侍女进来向童凯禀报 , 言道公羊岁猪元帅见过李弥月公主 , 便即回返边疆 , 柳云隐和章漫天一皆应声而起 , 随同相陪童凯出见公羊岁猪 。公羊岁猪告知柳云隐 , 李弥月公主对自己这些年来的治军方略极为赞许 , 亦得迦衣公主勉励 。 柳云隐听后 , 更是对迦衣公主好感倍增 , 只是碍于自己职位甚低 , 不能上前拜见 。章漫天于此谈论却心无了了 , 神色漠然 。 三人送走公羊岁猪 , 童凯自去忙别的事务 , 柳云隐则陪同章漫天在西夏皇宫游玩 。 及至三五日后 , 李弥月方送别迦衣公主和元果侠主仆四人 , 在京部分要员自是一道作陪 , 柳云隐和章漫天此时方匆匆目睹迦衣的绝世芳容 , 不禁顿时心折首肯五体投地一般惊叹 。李弥月早得童凯报知柳云隐和章漫天欲求拜见 , 只是一直忙于作陪迦衣 , 以及处理冗杂的军国大事 , 是以无隙接见 , 这会于人群中瞥见 , 立时简单介绍给迦衣认识 , 柳云隐以君臣之礼见过 。 迦衣知道柳云隐亦是大金子民 , 不禁对李弥月更是崇敬 , 大是感慨地道:姐姐真是不让须眉呀 , 唉……我大宋虽自谓“华夏正统” , 然断无如此胸怀 。说着 , 迦衣想起当年韩太师所授李斯的《谏逐客书》 , 其中对那句名言更是清晰如烙 , “泰山不让士壤 , 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 , 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 , 故能明其德 。 是以地无四方 , 民无异国 , 四时充美 , 鬼神降福”!李弥月笑笑 , 接茬道:当年 , 李斯先生为强秦百年大计 , 不惜冒了杀头的风险向嬴政递交《谏逐客书》 , 不瞒妹妹说 , 姐姐无意中读到这篇千古大作 , 是以确立了治国方略 。话落 , 迦衣猛然一颤 , 脑海中乍然浮现“英雄所见略同”六个字来 , 同时更是心中愁苦 , 尽显物伤其类之哀 , 却强颜欢笑道:姐姐呀 , 西夏只要有你在 , 定会日久弥新……长盛不衰!言罢 , 迦衣朝柳云隐和章漫天含笑点头 , 旋即上马 , 扬鞭离去 。 路上 , 元果侠问之迦衣方才神色遽变的因头 , 迦衣脸色乍然铁青 , 随即苦笑 , 满是痛心疾首地道:当年 , 韩太师为固国本 , 亲自抄写了李斯的《谏逐客书》 , 然后面见我父皇 。 可惜 , 父皇听了史弥远的奸佞之辞 , 置之不理 。 后来韩太师力荐 , 却为父皇狠狠数落 , 最后郁郁致病 , 从此盖过 。元果侠似懂非懂地“哦”了声 , 不再接茬 , 不经意间瞥见迦衣脸上写满了淡淡的忧伤和无奈 , 嘴角却浮动着笑意 , 乍然内心酸苦 , 黯然浅叹 。▲▲▲▲▲▲柳云隐和章漫天拜见李弥月 , 三人言叙方今天下大势 , 章漫天一心念及父仇 , 言述中自是“偏私废公”而致远见不足 , 每每惊得柳云隐于一旁惶惶然地帮衬补充 。 李弥月心知章漫天在这方面的政见远非迦衣可比 , 是以匆匆谈过便即回宫 , 继续处理源源不绝的奏报 。 柳云隐此即对章漫天亦心有所属 , 自是不去较真 , 俗话说“屋乌之爱” , 大抵便即如斯 。随后 , 两人一同游历西夏都城 , 暂时令章漫天自悲痛中舒缓过来 , 时时展颜 , 占尽风流 。▲▲▲▲▲▲阿锁和柳轻水陪同车天于西凉府共叙天下大势旬月之久 , 车天不耐这些军国大事 , 托辞离去 。阿锁和柳轻水此即皆希望以自己有用之身为天下百姓做点事 , 亦不便滞留 , 拜别野利冲之后 , 一发望西宁州而去 。的确 , 自古天意高难问!当初 , 若非阿锁目睹幽林古道而致幻像再现 , 则决计不会遽然发狂 , 或许冥冥之中已和迦衣相遇 。 甚而 , 若非阿锁发狂 , 车天决计不会现身 , 则阿锁和迦衣自会于西夏都城李弥月处相逢!等等如是 , 皆乃天意 , 恰若“宿命须同一洞天 , 相逢孰处故依然 。 不知堕落青衫底 , 何日尘泥是了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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