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名买房|故事：为了借名买房，堂哥送我个老婆 |送老婆|打官司|

我们的家事法官高辉，又遇到了新的疑难离婚案，一起来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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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叫高辉， 1980年出生，今年40岁。 2016年初，我从北京基层派出法庭调回法院民一庭，专门审理婚姻、继承案件，人称家事法官。
2018年的元旦节刚过，法官助理白琳琳一改平日的眉飞色舞，唉声叹气地跟我说：“今天上午，有个当事人在调解庭闹事，听说被法警抬出去的。 ”我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她一眼，然后低头继续看案卷。
“离婚，离婚案啊……”白琳琳好像怕我听不见，又叽里咕噜地说：“您怎么也不着急？听说下午案子就会转到咱们这儿。 ”
法官当久了，什么样的当事人没见过？离婚当事人吵吵闹闹最常见，只是大闹法庭的不多。我只好吩咐白琳琳：“下午案子转来就给当事人打电话，咱们先了解一下情况，再排期开庭。 ”
“听说当事人就是个无赖，嘴上还不干净。 ”白琳琳嘴里嘟囔着，极不情愿地转身去会客厅打电话。
第二天刚上班，一个男人急急地来找我，手里还攥着厚厚一摞判决书。他个子不高，精瘦，可能是太着急，胡子都没有刮干净，脸上好像有一层灰。一身打扮还挺利索，不像白琳琳口中的“无赖”样。
起诉离婚的男方叫常晓春，女方是他堂哥的前妻何兰，小叔子起诉嫂子离婚，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而这起离婚案的重点却是405万债务。
离婚案件大多要涉及财产分割，家事法官判“离婚”容易，分“财产”却难。 “剪不断、理还乱”可不一定指夫妻感情，婚姻中那本财产“烂账”更是让人头疼。
常晓春的起诉书直截了当写着：“405万债务跟我无关。 ”他一见我就说：“法官，我坚决不跟她和解，您要给我做主。 ”我当时就在肚子里笑，你想把405万都推给对方？一点不像正人君子的做派。
“你说405万债务跟你无关，证据呢？”白琳琳之前已经跟女方联系过，人家愿意出205万，双方各自承担一半债务，这也算公平。
常晓春愣了一下，没头没脑地答：“我被人告了，法院判我跟何兰赔他405万。法官，您要相信我，这钱我连影儿都不知道，必须让何兰他们两口子还。 ”
我使劲敲了敲桌子，严肃地对他说：“你跟何兰还没判离呢，怎么是人家两口子？405万是夫妻共同债务，一人一半何兰已经同意。 ”
常晓春一听，眼泪都要下来，哆哆嗦嗦地两只手不知放哪儿：“法官，我是真冤啊……”他一改在调解庭大喊大叫的戏码，在我面前演起苦情戏。他讲了老半天，我才大概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常晓春没有正经工作，二十好几还窝在农村跟父母一起住。 2015年春节，他父亲突发脑溢血抢救住院要借钱，他找到在城里发大财的堂哥常晓北。
“他家的房子跟王府似的，好几百平米，房子里还有电梯，我第一次见那么大房子，头都晕了。心想二十万块钱，对他真是不值一提。 ”
常晓春嘴里满是羡慕，情绪却突然低落：“我第三次登门才见到常晓北，有钱人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 ”
他吃了两回闭门羹，以为二十万没着落，没成想，半个月后，堂哥却亲自给他打话，让他去家里拿钱。这让常晓春喜出望外，他相信堂哥一定会念旧情，当年两家父亲比亲哥俩还亲，大事小事都会互相帮衬。
拿钱那天，常晓春第一次见何兰。常晓北离过两次婚，何兰是他的第三任妻子，二十岁出头，年轻漂亮、身材娇小，堂哥又高又胖，年纪也比她大不少，两人站在一起，画风不怎么和谐。
常晓春听着堂哥寒暄，眼睛还不时瞄着嫂子，常晓北看他那样儿，突然皮笑肉不笑地提出个荒唐计划——他要跟何兰离婚，让常晓春娶她过门。分页标题
这可把常晓春吓坏了，他赶紧收好自己的眼神，连连摆手，脸都红到脖子根。心想着，一定是堂哥发现自己的歪心思，但他常晓春对天发誓，绝不会干抢堂哥女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
02
“行了，行了，你快把手放下来，发什么誓啊？你赶紧说重点，这405万到底怎么回事？”我听得有些不耐烦。
常晓北想卖房子，他的朋友刘忱想买却没有北京购房指标，就想借用常晓春的名字。三人一起吃过一次饭后，饭桌上就把这事儿定下了，而且刘忱借用常晓春的北京购房指标，协议也没签一个。
借名买房后的2年内，本一直相安无事。哪知，北京的房价飙升，这个房子在原价上直接增值了405万。
于是， 2017年6月，刘忱突然找来常晓春，说想要卖房赚差价，可常晓春一时拿不出房产证，跟何兰要，她却不给。
刘忱急得跳脚，竟然叫了几个大汉，将常晓春关在一间屋子里，用U型锁将他打伤，逼他签了份《借名买房合同》。
我不想绕在他们之前的房屋买卖关系里，只好接着盘问他：“只是借名买房，房子过户到你名下就行，你为什么又跟何兰结婚？”
“为了避税，堂哥说，他跟何兰离婚，我再跟何兰结婚，这套房子就通过两次夫妻过户，房主由他变成我。这样房子买卖就可以直接规避掉大笔的税金。 ”常晓春嘟囔着，并说结婚后，房产证一直由何兰保存，他只匆匆见过一次而已。
“法官，这405万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常晓春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话，我看了一下表，接下来还要开庭：“你有证据吗？把证据找来，我们庭审上说。 ”
我正想把常晓春打发走。白琳琳却来了精神，大眼睛骨碌骨碌地乱转，笑嘻嘻地说：“常晓春，你跟我接着说吧，高法官还要开庭。 ”
常晓春像找到救命的观音菩萨，开始去缠白琳琳了。
第二天，白琳琳把405万欠款的判决书整理好，又跟我津津有味地说起405万的来龙去脉，我这才还原了整个事件。
刘忱卖房要做过户手续，但常晓春却拿不出房产证。他多次给何兰打电话，何兰却说房子是共同财产，有她一半，他们还没离婚。常晓春一听傻眼，赶紧告诉刘忱。
刘忱气急败坏，说是跟他谈事情，却押着常晓春到房地产交易大厅补办房产证。这时常晓春才知道，自己名下的那套房子已被四次抵押，还剩下200万没还。
无奈之下，常晓春找到常晓北想评评理，没想到，常晓北却告诉他， 2015年的20万借款，如果利滚利，一年多下来也要不少钱。常晓春早就听说堂哥挣的是“黑心钱” ，这时才明白是高利贷。
干高利贷的人都心狠手辣，即使亲戚朋友也不会放过，常晓春怕自己惹祸上身，不敢再追究200万贷款的事。由于房产证和银行卡都在何兰手上，对于天天催他过户的刘忱，常晓春只好躲起来不见。
好在何兰得知此事后，答应刘忱帮他做过户手续。由于办过户当事人必须亲自到场，常晓春又被押着在不动产大厅签字画押。房子终于办完过户，他刚想舒口气，却听到一个坏消息。
常晓北欠债未还，竟搞起合同诈骗，最近东窗事发，已经被警察抓起来。而何兰忙着帮刘忱卖房过户，还清他当年买房的原价和房子的200万抵押贷款后，余下的205万全被何兰收入囊中。
对此，何兰振振有词，当年刘忱买房的钱现已如数归还，他们之间并没有签订什么买卖合同，房子原本就属于她的“丈夫”常晓春。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常晓春被刘忱逼着签了借名买房合同，虽说这合同是后补的，但法官通过其他证据相互验证，将刘忱借名买房的关系做实了。
2年前的房子涨价405万，这个差价却不归自己，刘忱对此不服，且他手上有借名买房的合同，这才告常晓春和何兰还钱。分页标题
“这就是个圈套。 ”白琳琳忿忿不平地说， “他们就是合伙骗人，这个常晓春，真够蠢的。他还说只是借个名字，这名字哪是那么好借的？”
我是家事法官，对于人情冷暖也会有情绪，却不能像白琳琳那样直抒胸臆。听了白琳琳的汇报，我又认真研究了判决书，特意在法院的室外吸烟区， “巧遇”法官老李，常晓春的借名买房合同案，就是他主审。
03
老李还有三年退休，干了一辈子法官，全都跟各式各样的合同较劲，凡是他们庭的疑难案件，都是老李承包。我帮老李点了一支烟，假装不经意地聊起来：“常晓春的案子您算是结了，那小子又跑我这儿打离婚官司。 ”
故意在吸烟区跟他偶遇，我就是想听听他对案件的看法。老李熟练地接过烟，开始替我分析：“这个案子看上去关系挺复杂，你只要专心把405万欠债分好，任务就完成了。 ”
他在法官同行里，判案比狐狸还狡猾，从不会被当事人牵着鼻子走，手里判过的合同案个个滴水不漏，对于自己审过的案件，更不会跟人议论。
可我毕竟是个年轻法官，做事判案还有点气盛：“凭直觉，常晓春是弱者，且从头到尾都被人耍得团团转，怎么也得帮他一把。 ”
老李一听，搂过我的肩膀，小声说：“咱们法官判案要讲证据，只凭同情心哪行啊？更何况，千万不要偏袒一方，更不能先入为主。 ”
我还是有点不服气，心想：我这怎么是偏袒呢？就是想知道事实真相，再公正裁决就好。关于案件内情，老李是一句话都没漏给我。我无计可施，只好硬着头皮排期开庭。
2018年2月第一次开庭，何兰竟然没到场，找了个代理人，说是生病住院，还给法院交来了医院开的病假证明。她的代理人说话很干脆，一是同意离婚，二是答应还205万。
听了代理人的陈述，我有些无奈地皱皱眉，另一边的常晓春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法官，何兰她不敢来出庭，就是心里有鬼。 ”
我知道他说得有理，但还是将他的话制止：“常晓春，你在法庭不许说跟审案无关的话，这都是你的猜测。而且，何兰向法庭提交了医院开具的病假，这个符合程序。 ”
有了上次闹法庭被抬出去的教训，常晓春这次就像个蔫茄子，被我说了几句，连大气都不敢出。
何兰找各种理由不出庭，我也觉得里面有猫腻，只好宣布案件延期两周审理，让双方继续提交证据。离婚案件如果只是分割财产，由律师代理没问题。但判断感情是否破裂，还是当事人亲自到场才好。
庭审结束，常晓春跑过来对我千恩万谢，还傻傻地问我：“法官，您说我要怎么找证据？那200万的欠款，到底去哪了？”
我真是替他着急，无可奈何地说：“你要是啥也不懂，花钱雇个律师吧。 ”
“雇律师？我可没钱，下次我一定给您找来证据。 ”常晓春离开的时候，竟还美滋滋的，就好像我不是给他做了延期，而是判他胜诉似的。
这时，白琳琳拿着医院开的病假证明，凑过来跟我说：“何兰好像流产了，她会不会不想离啊？”
我的心“咯噔”一下，孩子已经三个多月，她却在医院做了人工流产手术。按照常理，何兰一直跟常晓北生活在一起，这孩子应当是他的，但何兰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不想跟常晓北复婚？还是不想跟常晓春离婚呢？
“这女的够狠，准是因为常晓北进监狱，自己没了靠山，连孩子都打掉，复婚肯定别想了。她不会想卷款跑吧？”女人看来只有女人最了解。白琳琳这话提醒了我，我们马上电话联系何兰。
何兰很快接起电话，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可能是手术的原因，她答应我们：“下次开庭一定会到，才不会让常晓春在法庭上胡说八道。 ” 分页标题
“胡说八道”四个字，何兰特别加上恶狠狠的语气，这语气让我颇感熟悉。在法院离婚的男女，一旦提起对方，都是这般恶狠狠的，就像参加过统一培训，说话语气分外齐整，连这对假夫妻都不例外。
04
为了核实案情，我跟白琳琳也是东奔西走。想从常晓春那里找到证据，估计比登天还难，于是我们试着从常晓北处搜寻线索。
2018年3月，我到看守所会见了等待庭审的常晓北。跟常晓春说的一样，常晓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嘴上还镶了两颗金牙，一见就知道是混社会的老油子。
法官身份没有吓唬住他，常晓北来来回回不说正题：“四次房产抵押吗？我也记不清。前三次常晓春可能不知情，但最后一次，他签过字，肯定是知道的，文件都在何兰手里。 ”
从看守所警察那里听说，常晓北犯事之后，家里人都没有给他雇律师，眼看就要法院庭审，常晓北不信没人管他，一直让警察给何兰打电话，还说何兰替他代管公司呢。
“你猜都猜不到，那个何兰根本不承认是他妻子，对他犯事儿一点不知情。我们只好联系他在农村的老父亲，最后还是那老父亲借钱帮他雇律师。 ”
“常晓北知道实情吗？”我又问那个警察。
“咱们也怕他情绪不好，影响将来改造，没跟他说实话，他见有律师来会见，还以为是何兰在帮他呢。 ”
我犹豫要不要将何兰流产的事情告诉警察，转念想了一下，这对常晓北未来的改造也不利，不要再节外生枝。
第二次开庭，何兰一个人来的，她看上去的确漂亮、精明，眼神却涣散、游离，没精打采地低着头，完全心不在焉。常晓春趿拉着鞋走进法庭，见到何兰就要冲过去动手。还好，法警跑得比他快，一下子将他制住。
怕他再闹事，法警只好站在他身边，这回常晓春老实下来，但看得出来，他越来越焦躁，就像是一只正在被打气的气球，随时有爆炸的危险。
何兰表现得格外镇定，按部就班地向法庭提交证据，常晓北说的200万抵押贷款文件，确实在何兰手上：“法官，您看这签字，就是常晓春写的，还有指纹呢，他说不认就不认吗？”
随时准备爆发的常晓春，这时被法警看得死死的，就像一只呆头呆脑的木鸡，争辩的话一句也跟不上，满脸通红地一个人着急，嘴里不停地叨叨着：“我不认，不是我写的，我就是不认。 ”
我让常晓春出示证据，他却火急火燎地说：“还要什么证据？我自己就是证据。 ”听了这话，坐在下面的书记员都乐出声，我更是怒其不争，真想把他轰出去。
何兰在法庭上一直装可怜，还说自己怀了孩子，已经做了人流。常晓春一听，吓得脸一阵绿、一阵紫，拼命摆手说：“你别在法庭上瞎说，我可从来没跟你怎么样。 ”
整个庭审过程，常晓春明显占下风，我不能再摆“扑克脸”造型，只好直接问双方：“如果进行笔迹鉴定，法院马上就会查出真伪，你们要不要进行鉴定？”
这次双方倒是很一致，竟然同时叫着：“要！”笔迹鉴定要出鉴定费，一听说要花钱，两人又同时改口说：“不出钱！”我只好继续追问何兰：“你提出的证据，当然你要先垫付鉴定费，如果你最后胜诉，鉴定费将由对方还给你。 ”
常晓春开始跳脚说不记得签过字，也没按过指纹。
【借名买房|故事：为了借名买房，堂哥送我个老婆】05
好在何兰终于同意进行笔迹鉴定，我接着盘问她：“你们夫妻以房抵押借了200万，到底用在哪儿？”
何兰却故意问常晓春：“你跟法官说吧， 200万到底用哪儿了？”常晓春终于憋不住火，直接指着何兰破口大骂。
我连续猛敲法槌，法警按住他的肩膀，常晓春总算安静下来。这时，他用比窦娥还冤的眼神看向我，我却很为难。法官并不是火眼金睛，只有通过证据，才能查明事实真相，而这个常晓春却连什么是证据都不懂。分页标题
为了查找200万的下落，法院只好主动申请查询银行账户流水，最终查到200万是从常晓春的银行卡直接转入常晓北的公司账户，银行卡是何兰帮他办的，一直在何兰手上。
我以为我查到事实真相，想以200万借款没有证据证明用于家庭共同生活为由，让常晓春免于承担债务。
没想到，笔迹鉴定结果出来了：竟然是常晓春的亲笔签名！我跟白琳琳都倒吸一口凉气。我赶紧修改判决书，重新分割200万抵押贷款，常晓春和何兰各承担100万。
收到判决书，常晓春彻底傻眼，他气急败坏，差点当场撕了判决。
家事法庭血雨腥风的战场不一定是庭审，领取判决书也常让当事人瞬间崩溃，常晓春就是如此。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怎么被设圈套签下的抵押协议，却因闹事又一次被法警抬出去。
“常晓春这是装傻呢？还是真傻？”白琳琳把案卷收拾好，抬头问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家事法庭就像个舞台，离婚的男男女女都在舞台上展现惊人的演技，而我却要当个冷静的裁判者。
谁的演技更加高超，我无从知晓，唯一确定的是这场三个人的婚姻关系中，每个人最终都因为贪欲，成为了受害者。
最终，常晓北公司破产，又因合同诈骗被判刑。何兰用常晓北的钱还了刘忱的100万，悄悄回老家嫁人。
常晓春到处借钱，却一直没有筹到100万，他只得告堂哥常晓北合同诈骗。这一次，他又开始跑刑庭。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