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名著|不抱当官奢望了，就看这“万元户”速成法了！

_本文原题：不抱当官奢望了，就看这“万元户”速成法了！

本文插图
马二先生从作八股文到选尽股文，积累了几十年的举业经验。这些举业经验又变卖成选金，成为他主要的经济来源。但选金毕竟是有限的，并不能替代马二先生早年通过举业升官发财的美梦。由于历年科场不利，马二先生对当官已不抱奢望，但发财的梦魇却无时不在困扰着他。升官发财是举业成功的两步曲，二者不能兼得，已是马二先生的终生遗憾。不过，若能实现其中之一，也是马二先生天大的心愿。就在小说第十五回中，马二先生终于遇上一次不升官也可发财的机会。
幸运之神的降临似乎是静悄悄的，马二先生亦感觉到有一层神秘的色彩。 “马二先生在丁仙祠正要跪下求签，后面一人叫一声‘马二先生’ 。马二先生回头一看，那人像个神仙，慌忙上前施礼道：“学生不知先生到此，有失迎接。但与先生素昧平生，何以便知学生姓马?”那人说：“天下何人不识君?先生既遇着老夫，不必求签了，且同到敝寓谈谈。 ”这位活神仙在此恭候马二先生多时，并免去了繁琐的求签仪式，径请马二先生光临仙寓商洽。活神仙“当下携了马二先生的手，走出丁仙祠，却是一条平坦大路，一块石头也没有，未及一刻功夫，已到了伍相国庙门口。 ”与来时那条“棒莽蔓草，两边拥塞”的小径与那个“玲珑怪石，千奇万状”的石罅相比，这的确是别有一番天地。难怪“马二先生心里疑惑， ‘原来有这近路，我方才走错了。 ’又疑惑：‘恐是神仙缩地腾云之法也不可知。 ’”一种别有用心的萍水相逢，加上一种疑神疑鬼的莫名其妙，十分轻易又非常自然地把马二先生引上了另一条思路。
在仙寓里，马二先生又目睹了神仙的另一番气派， “那人四个长随，齐齐整整，都穿着绸缎衣服，每人脚下一双新鞋，上来小心献茶。那人吩咐备饭，一齐应诺下去了。 ”更使马二先生深信不疑的还有赖于楼中一首绝句诗。
“南渡年来此地游，而今不比旧风流。
湖光山色浑无赖，挥手清吟过十洲。 ”
马二先生的举业经验在这里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因为“马二先生看过《纲鉴》，知道‘南渡，是宋高宗的事，屈指一算，已是三百多年，而今还在，一定是个神仙无疑。 ”马二先生的推理过程真实地反映了他的思维定势。科举制度规定以《四书》、《五经》的只言片语为命题，并以《四书》朱注为主要论据来演绎经文大义。文人士子只能摹仿孔孟程朱语气， “代圣贤立言” ，不允许联系社会现实发表自己的见解。马二先生既是由这些空洞陈腐的八股文训练出来的科举迷，又是鹦鹉学舌地泡制更多迂儒的选家。他完全是本能地按八股文僵化的模式来演绎“南渡”年代与洪憨仙的内在关系，而不是基于一种盲目信奉的无知心理来推定洪憨仙为活神仙。因此，马二先生实践他的发财梦，作者认为并不是一种简单荒唐的迷信活动，而是一种认真、严肃的变态追求。
活神仙的身份已是无庸置疑了，但马二先生是来求财的，只是一瞻仙家气派，还不能切实满足他的现实需要，活神仙可谓无所不知，洞察秋毫，并且善解人意，投其所好， “床头边摸出一个包子来打开，里面有几块黑煤，递与马二先生道：‘你将这东西拿到下处，烧起一炉火来．取个罐子把他顿在上面，看成些甚么东西，再来和我说。 ”按照活神仙野心勃勃的诈骗计划，证明神仙身份的真实性只是诈骗计划的一部分内容，而且是次要的内容，更重要的是证明仙术的真实性。由马二先生检验仙术，既可以完善神仙身份与仙术之间的因果关系，又可以获得一个憨厚的证人。活神仙可谓深谙一箭双雕之术。分页标题
马二先生主观上没有参与活神仙的诈骗计划，但客观上却做了一件能获私利的蠢事。 “晚间果然烧起一炉火来，把罐子顿上，那火支支的响了一阵，取罐倾了出来，竟是一锭细丝纹银。马二先生喜出望外，一连倾了六七罐，倒出六七锭大纹银。 ”恐怕世间再也不会有如此便当的发财方式了。
活神仙法力无边，且十足慷慨大方， “又取出一个包子来，比前有三四倍，送与马二先生，又留着吃过饭。别了回来，马二先生一连在下处住了六七日，每日烧炉，倾银子，把那些黑煤都倾完了，上戥子一秤，足有八九十两重。马二先生欢喜无限，一包一包收在那里。 ”在炼煤成金的快乐日子里，马二先生竟连视为生命的选政大事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哪里还须先升官再发财呢?
活神仙供煤，马二先生炼银，可以说这实际上是一种小规模的协作。如果两人愿意，还可以进行更大规模的合作。活神仙提议：“这位公子却有钱癖，思量多多益善，要学我这烧银之法。眼下可以拿出万金来，以为炉火药物之费。但此事须一居间之人，先生大名，他是知道的，况在书坊操选，是有踪迹可寻的人，他便可以放心。如今相会过，订了此事，到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成了‘银母’ 。凡一切铜锡之物，点着即成黄金，岂止数十百万?我是用他不着，那时告别还山，先生得这‘银母’ ，家道自此也可小康了。 ”无论是对马二先生，还是对胡三公子，活神仙这个庞大的诈骗计划的确是鼓舞人心。看来，活神仙不仅想永久赞助马二先生，还想进一步造福人间呢。 “胡三公子约定三五日再请到家写立合同，央马二先生居间，然后打扫家里花园，以为丹室。先兑出一万银子，托憨仙修制药物，请到丹室内住下。 ”憨仙不愧为一个活神仙，仅花近百两银子便设计了一个偌大的骗局，唾手可得一万两银子。这种“万元户”速成法足以令马二先生望仙兴叹。
但是，还没等马二先生看到洪憨仙的“银母” ，老神仙竟瞑目仙逝。 “马二先生大惊，急上楼进房内去看，已是淹淹一息，头也抬不起来。 ”事态急转直下， “挨过两日多，那憨仙寿数已尽，断气身亡。 ”仙寓内更是混乱不堪， “那四个人慌了手脚，寓处掳一掳，只得四五件绸缎衣服还当得几两银子，其余一无所有， ……这几个人也并非长随．是一个儿子，两个侄儿，一个女婿，这时都说出来。 ”如果小说只是为了嘲弄马二先生的发财梦，那么活神仙一死百了，再也不会有任何疑问。但是，作者觉得神仙的死亡并不是简单地证明马二先生发不了财，更主要的是证明马二先生那套思维横式的迂腐不堪。马二先生就是不相信“你令岳是个活神仙，今年活了三百多岁，怎么忽然又死起来?”他曾经证明过神仙的真实性，现在又要证明神仙的虚假性，这个弯子硬是转不过来。马二先生的反思更是麻木之极，对仙术仍深信不疑， “他老人家床头间有那一包一包的黑煤，烧起炉来，一倾就是纹银。 ”连活神仙当初一见面称他马二先生还觉得神秘无毕。活神仙的一切固然是马二先生亲眼目睹，但几十年的举业生涯已使他变成一个没有思想的精神残疾人。他看到的永远只是社会生活的表面现象，根本看不见社会生活的内在本质。科举制度选拔人才究竟能有多少合理性呢?虽然作者没有作深入的理论说明，但他笔下的马二先生却已提供深刻的艺术结论。
【四大名著|不抱当官奢望了，就看这“万元户”速成法了！】编选自：李汉秋主编《儒林外史鉴赏辞典》，中国妇女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