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苑|品味 | 刘力：走过那片泥泞

_本文原题：品味 | 刘力：走过那片泥泞
走过那片泥泞
刘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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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场突然其来的雨让整个县城狼狈不堪。
打伞出门，雨下得正紧，时不时雨水溅起，光腿杆马上就会感觉到阵阵凉意。透过雨幕，我能够看得见许多人已经在雨中“裸奔” ，一个个“落汤鸡”似的面容会让不必遭遇苦雨的路人哑然失笑。
鱼贯而出的学生自然有些并不在意，毕竟没有带书的他们会多几分从容；那些带了书的学生可就有些鼠窜的意味，他们狼奔豕突，在雨中艰难地奔跑，偶尔瞥见一两处可以避风遮雨的屋檐，似乎也并不能立刻停下，只希望早早回到租住的小屋子。
这是夏日里惯常能够看到的情形。好在现在无论城乡，凡是有人的地方大多都有了柏油或者水泥的道路，并不至于让所有的人再遭遇泥泞所带来的苦痛与折磨。所以大多数的人即使夏天遭遇大雨也能多了几分从容，甚至已经前胸贴后背的样子还能冲着所有人乐。全然把一场雨能够看作潇洒的沐浴。
然而，在我的记忆之中，夏天的雨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毕竟对于乡村如我们一样的孩子来讲，雨带来的痛楚也可能只有曾经有过经历的自己才能真正体味到。
那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当时的学生在精神世界中绝对称得上非常富足，因为他们能够有充分的自由，每天作业也很少，自不必如现在的孩子一般成为囚笼中的鸟儿。
然而在物质生活上，对于我们来讲，大多数孩子还是非常贫瘠的。光就每年一次的上交塑料纸就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我常常东瞅西睃，总想着在秋天来临的时候，猛然间就会从某个地方找寻出一两张塑料纸来，望眼欲穿之中，一个漫长的夏天过去，我却并不能发现哪怕是一张很小的塑料纸，家里的桌布被拿出来，后来就只能把每次肥料袋中专门用来防雨的塑料纸拿出来，洗了晾晒干，然后迫不及待地跑去交给老师，兴奋的脸上红彤彤的，到了老师跟前心依然怦怦直跳。自然也可能有同学拿不出来，那一年西北风呼呼吹进教室的时候，必定会让很多学生寒风凛冽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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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很轻易就可以把任务进行分解，全班学生几个学生负责一个窗子，全班六个窗子分配下来也就是每个窗子五六个人的样子，谁也不肯落后，再穷人家的孩子也会想法设法从家里犄角旮旯找出一两片塑料纸来。个子稍微高些的同学自然就成了钉窗户的主力军，我个子矮，自然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塑料纸时间长了会风化，所以每年一到九月份，学校就会动员所有的学生捐塑料纸，这些成为我记忆中最难堪的事情。
另一件事自然就是上学路。那时候，最常穿的鞋子基本上就两类，一类是长辈费劲张罗的布鞋，一针一线密密缝制，体现出每一个家庭中女主人对于一家的关爱。这是当时河湾所有女人都会精心侍弄的活计。一类是从街上买来的凉鞋，那时候比较时兴塑料凉鞋，但质量似乎并不怎么样，逢上我们这些不长守（容易糟蹋浪费东西的意思）的男娃娃，穿断是常有的事情。印象中似乎鞋底很少断裂，毕竟一旦鞋底断裂，整个鞋子就彻底报废了。鞋子一旦出现断裂，节俭的村人都会选择自己修补，最有效的办法在当时就是用灶火里烧得红红的刃镰插入放在一起的断茬处，一股塑料的清香飘过，灶间立刻发出呲啦的轻响，整个塑料凉鞋就胶好了。于是整个夏天里，我们常常能够在很多孩子的凉鞋上看到清晰的黑色疤痕。
那时候，河湾没有水泥路，村子离学校总有一段距离，后来上初中距离更远。每次上学，小路嶙峋，总与一片一片黄黄绿绿的地垄连接在一块儿，一旦下雨，上学的孩子们就都慌了神，穿着布鞋的孩子更加轻易不敢走路，穿了凉鞋的孩子虽然可以轻易踏上去，但过不了多久，鞋底子就会粘上泥巴，实在走不动的时候，就近选择一个干净的石头，使劲跺脚，乃至用石头的棱角去剐蹭掉上面的泥，最终回家后还会直接用了檐下淌下来的水冲洗冲洗。分页标题
夏天雨多，动辄一片乌云袭来，霎那间层层云铺展开来，整个天空陷入一片灰黑，一时间电闪雷鸣，整个大地似乎都震动起来。谷场上一下子喧嚣起来，以为是大晴天正需要晾晒粮食的人这下子全都着急忙慌地收揽着自家的粮食，玉米还好，麦子就比较麻烦，一旦突然下雨，经常是极容易烂包的。第二年我们就能很轻易在曾经晾晒的地方发现连片的麦苗绿绿地长出来。
但对于孩子来讲，上学路途的艰难其实并不会太影响他们的心情。一路上说说笑笑，总有朋友陪伴，总有散发着幽香或者清香的野地里的花朵或者是正出落成大小伙子的麦穗环绕。尤其是当大多数孩子上初中开始穿着雨靴成群结队走过田野的泥泞的时候，似乎所有刚开始受到的艰辛顿时都化作连片的喜悦和幸福，大家可以蹦蹦跳跳地跨过泥窝，可以随意趟过水洼，有些干脆就直接踏进刚刚下过雨形成的浅浅的河流中，时不时还会伸脚刮起一片水浪，冲着小伙伴飞溅，惹来一阵阵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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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那片泥泞，也许我们并没有拥有太多的满足，但路途上随心所欲的潇洒总会凝结成永久不会漫灭的记忆，时常躺进我们的梦中，又或者它还会充盈在我们那个时候的校园生活中，让我们更加明白，一路上的痛苦常常就是为了获得短短几个小时的幸福快活的学习满足，这自然是一件最令人幸福的事情。
其实，我们那个时候，即使是学校也却并不铺设水泥，最多也就是斜着铺上一些砖块，权作一个能够供学生能够不至于太过遭遇泥泞的胁迫的地方。毕竟一段不需要跨越的泥泞总能给美丽而惬意的教室带来些许的清净与整洁。
书声朗朗需要的不就是这种氛围么？
【悦读苑|品味 | 刘力：走过那片泥泞】——2020.7.3夜家中匆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