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特大洪涝灾害会重现吗?专家称当前防洪压力在中小河流


1998年特大洪涝灾害会重现吗?专家称当前防洪压力在中小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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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存在发生流域性大洪水的可能性 , 但目前防洪的压力更多体现在中小河流上;
水利设施受疫情影响非常显著 , 加大了洪涝灾害的不确定性

1998年特大洪涝灾害会重现吗?专家称当前防洪压力在中小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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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视觉中国
文|《财经》采访人员 王丽娜 实习生 徐辰烨
编辑|鲁伟
2020年6月2日到7月2日 , 南方多地遭遇洪涝灾害 , 中央气象台连续31天发布暴雨预警 , 创下了2010年有预警记录以来的纪录 。
7月4日 , 受近日降雨及上游来水影响 , 长江中下游及洞庭湖、鄱阳湖水位持续上涨 。 水利部将水旱灾害防御Ⅳ级应急响应提升至Ⅲ级 。
此前的6月30日 , 水利部发布消息 , 全国18省份的271条河流发生超警以上洪水 , 较常年同期偏多四成 , 其中33条河流超保 , 10条河流超历史 , 珠江流域西江、北江和黄河上游、太湖先后出现今年1号洪水 。 特别是进入6月以来 , 全国共计250条河流发生超警以上洪水 , 占全部超警河流的92% , 主要集中在南方地区 。
另据应急管理部统计 , 截至7月3日 , 洪涝灾害先后造成贵州、四川等26个省份的1938万人次受灾 , 121人死亡失踪 , 直接经济损失416.4亿元 。
公众普遍关心的是 , 各地暴雨肆虐 , 长江中游标志性水文站汉口站水位、重庆市江津区綦江五岔站水位一度超过1998年同期 。 那么 , 2020年会发生类似1998年那样的特大洪涝灾害吗?
“到目前为止 , 总体来说大江大河还是平稳的 。 ”近日 , 国家减灾委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防洪减灾研究所原所长程晓陶接受《财经》采访人员专访时表示 , 今年存在发生流域性大洪水的可能性 , 但防洪压力目前更多体现在中小河流上 。
程晓陶认为 , 现在各大流域的防洪能力和1998年完全不一样了 , “各大流域抵御类似上个世纪的特大洪水 , 应该说底气比原来要足一些 。 ”
1955年出生的程晓陶 , 教授级高级工程师 , 日本京都大学工学博士 。 他是既熟悉中国国情 , 又具备全球眼光的新一代防洪抗旱减灾研究专家 。
近日 , 就今年暴雨造成的洪涝灾害形势、防洪压力以及如何减灾防灾等话题 , 《财经》采访人员专访了程晓陶 。
存在发生流域性大洪水的可能性
《财经》:据水利部统计 , 目前全国18个省(自治区、直辖市)271条河流发生超警以上洪水 , 较常年同期偏多4成 。 这种情况是否正常?
程晓陶:
主要是局部暴雨多 。 所谓超警就是江河、湖泊中洪水上涨漫滩过程中 , 超过需警惕戒备的水位 , 平原区受堤防保护 , 发生超警洪水不等于洪水已经泛滥 。
但对于丘陵山地的河道来说 , 洪水涨速快、涨幅大 , 又未必建有堤防 , 这种河流发生超警可能意味着河滩地周边有些地方很快会淹水 。
至6月底 , 今年降雨主要集中在南方 , 强降雨场次比常年偏多 , 但比较分散 。 一般每年五六月份 , 南方陆续进入汛期 , 七月份以后 , 长江上游、淮河、黄河、海河 , 甚至东北 , 陆续进入汛期 。 通常讲的主汛期“七下八上” , 即七月下旬八月上旬 , 北方地区进入主汛期 , 降雨范围开始北移 。分页标题
到目前为止 , 总体来说大江大河还是平稳的 。
《财经》:3月31日 , 长江水利委员会召开综合会商会 , 会上长江水利委员会主任马建华强调 , 从水文气象预测情况看 , 今年汛期发生区域性大洪水的可能性较大 , 甚至也有可能发生流域性较大洪水 。 您今年5月发表的论文提到 , “据预测,2020年夏很有可能发生流域性大洪水 。 ”
程晓陶:
每年年初时 , 都有当年天气形势的分析 。 今年一个预测是强降雨偏多 , 但是哪里的强降雨偏多 , 没有形成共识 。 有的预测这里可能发大水 , 有的预测那里可能发大水 , 没有一个明确的意见 。 但是发生流域性大洪水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
但就目前 , 主要还是一些支流、中小河流发大洪水 。 洪灾年年都有 , 只不过今年有迹象偏多一些 。
《财经》:今年降雨量偏多 , 防洪形势怎样 , 防洪压力主要在哪?
程晓陶:
就是具有不确定性 。 人力、物力有限 , 如果预报特别确定 , 你知道劲该往哪使 , 但是不确定时 , 就只好处处都防 。 不确定性本身就是一种风险 。
中国有9万多座水库 , 不知道暴雨会下在哪一座水库头上、哪个水库有可能出现险情 。 中国有几十万公里的堤防 , 今年问题可能出在哪里也难以预知 。
就大江大河的防洪能力看 , 各大流域和1998年比完全不一样了 。 新世纪以来投入运行了一批控制性水利枢纽工程 , 如三峡、小浪底、临淮岗、尼尔基等 。 另外 , 大江大河干流上干堤的除险加固 , 都已经完成 。
现在各大流域抵御上个世纪发生的特大洪水 , 应该说底气比原来要足一些 。 今年防洪的压力目前更多体现在中小河流上 。
快速城镇化对洪涝风险的影响是全局性的
【1998年特大洪涝灾害会重现吗?专家称当前防洪压力在中小河流】《财经》:近年洪涝灾害与往年相比有什么变化?
程晓陶:
山洪灾害、城市内涝基本上年年都有 , 这几年情况类似 。
但从一个时段来比较 , 还是会有变化 。 过去中国是农业国家 , 城市范围比较小 , 现在很多农村变成城市 。 比如 , 今年广州受淹的一些小区过去都是农田 , 这个是不一样的地方 。
农村也跟过去不一样 。 过去农民主要被淹的是农田 , 房子也比较简陋 , 现在河边上被冲垮的不少是楼房 , 还有农村这些年新增的基础设施被淹 。 2019年寿光水灾 , 毁的不仅是一季蔬菜 , 而是毁了不少蔬菜大棚 , 一个大棚就可能损失几十万元 。
现在的洪灾中 , 个人难以承受的风险增大了 , 一损失可能达几十万元上百万元 , 农村土地流转后 , 有些从事集约化经营的种植、养殖大户 , 一旦遭灾 , 损失更大 。 过去城市里发洪水 , 顺街行洪是常有的现象 , 街道上也没什么东西 , 现在一发洪水满街都是被淹被冲的车;过去是农田积水 , 现在是小区积水 , 影响也大不一样 。
《财经》:洪涝灾害的特性发生时段变化 , 除了自然因素 , 背后还有哪些因素?
程晓陶:
最主要的是快速城镇化 。 1998年大水时 , 中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30% , 现在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城镇化到了60% 。
近20年 , 城市扩张快速 , 三线、四线 , 甚至五线的城市 , 规划能力相对较弱 , 基础设施建设也弱 , 地方上先地上后地下的模式就更明显 。 因此欠账很多 , 很多地方政府是土地财政 , 城市建成区面积增长比城市人口增长还快得多 。
快速城镇化对洪涝灾害风险的影响是全局性的 。 城市面积迅速扩张 , 新的城区大部分是过去的农田 , 排水能力更弱 , 新城区发展以后对老城区也同样有影响 。 洪和涝之间是很复杂的关系 。 比如北京 , 过去老城区就在二环路护城河以内 , 水排到护城河就算排出城 。 现在三环、四环都是城市 , 更大面积的水都集中排到河里 , 河里水位一升高 , 排水能力再强也没地方走 , 河里的水对排水系统有顶托 。分页标题
影响不光在城市 , 还有农村 。 城镇化过程中 , 农村大量的青壮劳动力外出打工 。 过去汛期时 , 查险、排险、抢险 , 主要是农民在做 。 现在 , 青壮劳动力一走 , 农村的防洪体系、排涝体系的建设能力、维护能力大大减弱 。
《财经》:这几年普通公众的感觉是南方年年有洪灾?
程晓陶:
中国降雨不仅年内分布不均 , 有雨季旱季之分 , 许多地方一年降雨的绝大部分就集中于汛期的几个月;而且年际变幅很大 。 比如北京 , 最少时年降雨量两三百毫米 , 最多时年降雨量1000多毫米 , 能够差出三四倍以上 。 这就是中国降雨的特征 , 水旱灾害频发 , 但极端的特别多和特别少的概率还是相对要小一点 。
洪涝灾害年年都有发生 。 在上世纪50年代 。 中国10年平均每年因洪涝灾害死亡的人数超过8000人 。 上世纪60年代到90年代 , 这40年间平均每年死亡人数超过4000人 。 进入21世纪后 , 因持续加大防洪排涝体系的建设 , 加之四级应急响应制度的建立 , 因洪涝灾害死亡的人数减到平均每年几百人 。
现在公众感觉洪灾多 , 与传播方式的改进也有关 。 过去哪里发了洪水 , 只能从新闻报道中知道 。 现在 , 哪里发洪水 , 各种视频在手机上立马就传播开来 。
《财经》:6月27日 , 湖北宜昌暴雨致内涝 , 引发关注 。 7月1日,中央气象台连发30天暴雨预警 。 武汉市气象台7月2日发布暴雨红色预警信号 , 城市内涝、地质灾害等风险较高 , 为什么这些年城市内涝发生的频率比之前多?
程晓陶:
城市内涝这几年比较严重 。 现在每年统计发生内涝的城市都在百座以上 。
前面说到这些年处在高速城镇化的阶段 。 新世纪以来这20年 , 中国新增出来的城市人口已经超过美国的人口总数 。 从改革开放到现在 , 新增加的城市人口比欧盟28个国家的人口总和还多 。 空前规模的城镇化产生出来的压力非常大 。
城市向低洼易涝区迅速扩张 , 一些地方依赖土地财政 , 靠卖地来支持城市的发展 , 往往都是批出地来招商引资 , 先地上后地下 , 排水系统建设标准低、欠账多 , 这使得城市内涝问题突出 。
这就要腾出一些精力补短板 。 不能再按照传统模式来做 ,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提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 。
《财经》:那如何防治城市内涝?“海绵城市”的试点进展如何?
程晓陶:
2012年北京“7·21”特大暴雨后 , 中央通知各个城市做好排水防涝规划 , 后来又提出“海绵城市”的规划思路 。
“海绵城市”有它的背景 , 即意识到城市经过先地上后地下的模式 , 再去改地下排水管网很难 , 若能通过在地面做“海绵”吸水 , 增大小区蓄滞、渗透的能力 , 实现雨水源头控制 , 加之净化措施 , 还能增大雨水利用的机会 , 岂不两全其美?这样排水能力的改造就可以往后排了 。 但这个思路对“小雨不积水”有用 , 要实现“大雨不内涝、水体不黑臭”就难了 。
“海绵城市”建设试点 , 设立了水安全、水资源、水环境、水生态、水景观等一套完整的考核指标体系 , 要用三年时间实现所有的高指标 , 这样一来 , 所需投资非常高 , 能设定的试点范围就很有限 。 现在要靠地方财政的支撑来推广这种模式 , 就很难了 。
防治内涝 , 必须树立打持久战的概念 。 首先 , 政府要做好规划 。 实际上有些三四线城市还在快速扩张 , 一线的城市也还有新的楼盘在建 。 新建的这些小区 , 必须按照“不因开发而加大地表径流系数”的海绵城市建设要求 , 采取雨水源头控制措施 , 这是开发商的义务 。 政府首先要把这件事情管住 , 以免今后再花巨资进行“海绵”的改造 , 同时 , 有限资金就可以集中到防洪排水基础设施的建设上 。 而已建城区的海绵城市建设 , 则应以动员起广大人民群众打持久战的方式 , 各单位、各小区因地制宜 , 采取力所能及的措施尽可能将雨水留住 。 这是一个依靠群众、全面开花 , 指标逐步提升的过程 , 而不要求短期高投入、高指标一步到位 。分页标题
应有新救灾机制应对灾害风险
《财经》:洪涝灾害每年都造成大量的经济损失 , 这些年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是更大还是在减少?
程晓陶:
我们做过一些分析和比较 。 根据每年统计的洪涝灾害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看 , 上世纪90年代是灾害重的年份 。 每年直接经济损失都达一两千亿元 。
1998年洪涝灾害最严重 , 直接经济损失超2500亿元 。 从相对损失看 , 洪涝灾害造成的经济损失占国民经济GDP总值的比例是1%-4%之间 , 平均值是2.28% , 也就是说洪灾损失对国家影响很大 。
1998年以后 , 中国持续20多年不断加大治水投入 , 这些年效果明显 。 灾害造成的直经济损失在新世纪前十年明显降下来 , 相对损失降到了0.6% 。
但最近十年 , 洪灾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又上来了 。 按照绝对值 , 比上世纪90年代还高 , 现在每年洪涝灾害直接经济损失两三千亿元 , 比1998年造成的经济损失还大 。 但相对损失进一步下降 , 降到0.4%以下 。 损失虽然加重了 , 但是作为GDP总值的分母增速更快 。 这说明1998年大水之后 , 中国在水利上的投入 , 对支撑国民经济发展不断迈上新台阶确实起到了保障作用 。
而按照可比价来算 , 我们也做过分析 , 现在洪灾造成的损失确实又出现了一个峰值 , 但是这个峰值实际上略小于上世纪90年代的峰值 。 这说明洪灾上升的趋势还是得到了有效的抑制 。
《财经》:对洪涝灾害受灾的个体来说 , 有哪些值得关注?
程晓陶:
过去损失相对均匀 , 可能每一户农民损失差不多 。 现在出现了新的特点 。 我们2016年去安徽做调研的那些受灾圩区 , 40%-90%的土地流转 , 养殖、种植大户承担的风险增大 。 养殖、种植大户想实现集约化 , 必须在基础设施上先投入 , 那他损失的不是一季庄稼或者当季种植养殖 , 还有基础设施的投入 。 而一些投入是靠贷款、借贷 。
过去说农民受灾以后资产归零 , 现在养殖、种植大户受灾后是资产归负 , 变成债民 , 甚至是几十万元、几百万元的债务 。
这些人变成债民 , 靠现在的救灾体制难以解决 。 救灾只能解决基本生活 , 难以助其恢复生产 。
《财经》:那对受灾大户有没有更理想的减灾思路?
程晓陶:
这都是新的挑战 。 经济社会发展到新的阶段 , 对安全保障的要求必然提高 , 传统的救灾模式难以解决现在的问题 , 应有新的机制应对灾害风险 。
国外有一些经验 , 比如洪泛区管理体系的理念 。 首先 , 国家把风险告知老百姓 , 你要到这里承包 , 要知道存在的洪水风险 , 选择适应风险的发展模式 。 然后 , 地方政府要有风险评估的能力 。 另外 , 损失不仅是用工程措施来解决 , 如果风险能控制在可承受的限度之内 , 还可以建立保险制度 , 通过保险分担 。
近年主要的洪灾发生在中小河流
《财经》:您刚才提到 , 今年的气象有一些不确定因素 , 从防灾角度如何应对?
程晓陶:
首先强调的是做好监测预报预警 。 这些年中国投入大量资金做雨情、水情的监测 。 要时时掌握信息、分析信息 , 看哪些地方有可能出现极端暴雨、出现超标洪水 。
虽然现在的监测能力不能做到非常准确 , 但是越临近 , 准确的概率性就越高 。
其次 , 一定要实事求是 。 发现安全隐患 , 及时上报、及时判断 , 防御的措施就能采取得更及时 。 如果没有下大力气或没有能力发现隐患 , 或者发现隐患以后不报或者瞒报 , 一个小事故可能就变成一个大灾难 。 另外 , 强化各部门协调沟通, 及时通报信息 , 加强与应急等部门的协作配合 。
所以 , 必须实事求是 , 紧密追踪各种隐患 , 及时发现、及时处置、及时上报 。分页标题
《财经》:刚才您提到中国9万多座水库 , 有很多是小型水库 , 水利部也提到一部分水库存在风险 , 无法按照原来设计发挥防控功能 。 小型水库有哪些风险?
程晓陶:
改革开放后这些年一直重视水库的除险加固 。 首先是大型水库 , 很多之前修建的水库先天条件不足 , 先是对大型水库除险加固 。 上世纪90年代后期到新世纪以来 , 对中型水库除险加固 。 近十年 , 是对小一型水库除险加固 , 最近几年开始对小二型水库除险加固 。 这些年 , 在这方面投入很大 。
现在比较难的是小型水库 , 它不是国家管理 , 甚至都没有管理机构 , 很多设在村镇一级 , 甚至承包给农民 , 管理水平比较低 。 小型水库的管理体制 , 怎么加强安全建设 , 目前各个地方都在探索 。
《财经》:您提到 , 这几年洪水主要发生在中小河流 , 水利部表示把中小河流洪水防御作为当前防汛工作的重点 。 中小河流在的短板和治理困难有哪些?
程晓陶:
中小河流的堤防大部分都是土堤 , 上游缺少大型的控制性水库 。
另外 , 今年水利受疫情影响非常显著 。 一是堤防维护 , 维护主要靠冬修春修 , 但是今年冬修春修正值抗疫 , 人的流动受限 , 很多地方冬修春修受到影响;二是 , 很多应在汛前完工的涉水工程受到疫情影响 。 另外 , 今年水利部和各级政府的防汛检查、对基层干部的培训都受到疫情影响 。 这些加大了不确定性 , 对做好防汛准备工作都有影响 。
《财经》:中小河流的防御能力问题和河流治理体系有关吗?
程晓陶:
中国防洪是“分级负责分级管理” 。 大江大河 , 七大流域都有流域管理机构 , 负责流域的防洪规划 , 协调上下游、左右岸、干支流、城乡间的利害冲突关系 。
但是中小河流没有流域机构 。 中小河流往往也涉及多个行政区 。 中小河流的防洪工程许多不成体系 。 过去中小河流都是地方政府负责 , 中小河流在哪个省、市 , 由哪个省、市负责 , 但是也有一些是跨行政区 , 跨若干个市、跨若干个县 。
过去中小河流中央政府不投资 , 主要靠地方政府 , 一些地方政府又说没钱 。 一些中西部省份 , 主要靠中央财政转移支付在支持 。
这些年中小河流问题比较突出 。 主要的洪灾不是发生在大江大河 , 而是发生在中小河流 。 2009年中央开始启动中小河流重点防洪河段的治理 , 国家拿钱出来做中小河流重点河段治理 , 但还管不到整个流域 。 中小河流有好几万条 , 不是短期内能够完成的事 。
《财经》:中小河流治理困难除了地方财政投入不足 , 是不是和中小河流治理本身的复杂性有关?
程晓陶:
中小河流治理同样涉及到上游、中游、下游 , 涉及到若干个行政区时 , 之间的关系怎么协调 , 机制上还有待健全 。
另外 , 中小河流的治理到今天和过去要求不一样 。 过去可能主要是防洪 , 现在中小河流还关系环境污染、水资源、水生态、水景观 。 对中小河流现在不能是单一目标的治理 , 它应该是一个综合治理 。 综合治理它就不是涉及到一家的事儿了 , 有城市、有乡村 , 还有住建、规划、交通、应急管理等部门 。
它有跨区域跨行政部门的特点 , 如何做好综合治理 , 这是管理体制现代化中要解决的问题 。
防洪治理体系方面还有很多短板
《财经》:新冠疫情冲击下 , 今年南方洪灾会带来什么影响?
程晓陶:
过去防汛主要考虑减灾 , 现在要考虑如何为支撑经济恢复创造更好的条件 。
但现在 , 还有一个矛盾 。 对于经济安全的保障 , 不光是水多的问题 , 还有水少的问题 。 随着城镇居民用水和工业用水量增加 , 水库存在保供水的压力 。 现在很多的水库 , 蓄水就靠汛期几场暴雨提供 , 这样防洪跟保供水之间存在矛盾 。分页标题
这几年为了保障防洪安全 , 水库严格按照汛限水位在控制 , 按照汛线水位控制后 , 万一后期没有下雨 , 对后面供水安全就产生了压力 。 现在还强调生态安全 。 水库还要保证河道的生态基流不能断流 。
也就是说 , 保防洪安全的目标跟保经济、供水安全和生态安全目标之间是存在矛盾的 。
《财经》:那防洪和供水等矛盾怎么协调?
程晓陶:
上世纪90年代后期制定《防洪法》时已经有所考虑 。 最初设想是 , 在汛期水库不得在汛期限制水位以上蓄水 , 但后来《防洪法》中表述是“在汛期 , 水库不得擅自在汛期限制水位以上蓄水” 。 加了“擅自”两个字后 , 就是说经过批准是有可能的 。
2000年前后 , 国家防办组织一系列课题研究 , 对水库汛限水位如何调整做研究 , 当时有分期设置汛限水位、动态汛限水位等一系列方法 。
但是 , 最终没有形成规范或者制度 。 因为水库能不能够分期蓄水或者动态蓄水 , 还取决于水库本身的安全状况、水库上游有没有健全的监测预报预警系统 。 需要很多的技术准备条件 。
到底谁来做评估 , 谁来做计算?汛限水位调多少、怎么调?既是技术性问题 , 也是风险担当问题 。 谁来担这个风险 , 没有形成共识 , 到现在这套制度没有建立起来 。
2019年 , 国家水利部发给各地的通知还是一个死命令 , 即在汛期严格限制超过汛限水位 。 可是地方上叫苦连天 , 万一蓄不上水 , 供水怎么保证?
《财经》:水库汛限水位动态控制制度不建立起来 , 会带来什么后果?
程晓陶:
单纯靠一刀切的行政命令 , 对经济安全、供水安全、生态环境安全都存在风险 。
《防洪法》是上世纪90代制定的 , 已经严重落后 , 必须尽快修改 。 现在讲风险管理 , 提出从减少灾害损失向减轻灾害风险转变 , 可是在《防洪法》里找不到“风险”两个字 。
对中小河流的治理 , 需要科学规划、统筹安排 。 高风险的一些圩区 , 土地流转以后 , 怎么降低风险?从减轻损失向减轻风险转变 , 怎么转 , 有哪些措施来转?这些问题 , 现在都还在探讨、摸索 。
所以 , 防洪治理体系方面还有很多短板 , 不仅是工程手段短缺 , 和治理体系、制度、法规都有关 。
(《财经》实习生宛瑾对此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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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刘思言 siyanliu@caijing.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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