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槐花开——怀念我的父亲

五月的时节，槐花又开了。依旧是漫山遍野的一片雪白，依旧是沁人心脾的花香弥漫。我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以至于春花秋月，夏荷冬雪，都能引起刺戟，并写出生花妙笔的文章来。但今年的槐花盛开，却给我带来了难以排遣的伤感。从前，和父亲住在一起。附近的山上，到处是茁壮生产的洋槐。每到五月，槐花都盛开怒放；每到槐花盛开，都有许多南方的养蜂人，如同候鸟一样，准时到来，养蜂放蜂，采花酿蜜。养蜂人酿的蜂蜜，可以现场零售；零售剩下的，可以整批的趸出去。因为是现场售卖，更因为你可以亲自看着养蜂人从蜂房里摇出蜜来，足以保证蜂蜜是纯的，不会掺杂任何东西，所以附近的居民，有很多都去买蜜，比在市场购买放心。每年的这个季节，父亲都要购买一些蜂蜜，放在家里，供每日食用。后来，我买了房子，搬了出来。父亲和许多老年人一样，在自己生活能自理的时候，并不愿意与子女同住，共同生活。母亲去世已多年，于是父亲像许多老年人一样，开始了“空巢”的独居生活。但父亲购买蜂蜜的习惯没有改。每年的五月，养蜂人到来后，父亲还是要购买蜂蜜，而且不但买够自己食用的蜂蜜，还要多买出50斤，给我们姐弟五人，每人十斤，不偏不向，在我们去看望父亲的时候，分发给我们。这样的习惯，一直持续到父亲去世。2005年，也是五月的一天，也是槐花盛开的时节，我正在单位班上，父亲给我来了电话，说又买了蜂蜜，要给我送到单位。我当时拒绝了，因为过几天，我就要去看父亲，直接把蜂蜜拿走就可以了，哪能让父亲从家里，跑到我的单位，给我送蜂蜜呢？但父亲执意不肯，说自己横竖没有什么事，就当散心了，而且，也可以借此到我的班上，看看我的工作环境。我无法拒绝父亲的要求，答应了。父亲到来后，我看到父亲精神状态虽然都很好，但直觉的感到，较从前消瘦了一些。于是询问父亲的身体情况，父亲说自己很好，能吃能喝，没什么毛病。但根据我所掌握的一些粗浅的健康知识，我还是警觉起来。因为一个健康的人，突然消瘦或肥胖，极有可能是身体某些部位出现了问题，尤其是对于老年人。于是再三追问父亲，平时是否身体某些部位有不适的感觉。父亲想了一会儿，告诉我，平时吃饭，偶尔在食物下咽的时候，不太顺畅，但喝口水或汤，也就好了。我当时心里一沉，直觉的感到情况不妙，可能是食道出了问题。第二天，就安排父亲到医院，做了胃镜检查，果然，在靠近贲门的食道下部和胃的底部靠近幽门的部位，都有肿瘤，而且是恶性的。这一年，父亲七十五岁。没办法，只能手术治疗，而且不是普通的开腹之类的手术，因为在切除胃部肿瘤的同时，还要进行食道手术，需要开胸。这对一位七十五岁的老人来说，是有风险的。好在，平时父亲的身体状况很好，术前检查，各种指标都没有问题。最后，手术很成功。2006年3月，手术后半年多，父亲的肿瘤复发了，转移到了淋巴，整个颈部右侧都肿了起来，几乎与右脸部持平。当时真是绝望了，因为常识告诉我，肿瘤一旦复发转移，而且转移到淋巴，是很难再治疗和治愈了。没有办法，只能是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做百分之百的努力，于是根据医生的建议，给父亲做化疗。但医生告诉我，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要我有相应的心理准备。苍天保佑，父亲的化疗很成功！经过两次化疗，父亲颈部的肿瘤便明显缩小，原本撑的紧绷的颈部皮肤开始出现了皱褶。又经过两个疗程的化疗，父亲的肿瘤完全消失，原本需要六个疗程的治疗，仅仅四个疗程，就结束了。我询问医生，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奇迹？医生通俗地告诉我，肿瘤分很多种类型，对药物的敏感程度也不一样。父亲的这种情况，就是对该种药物特别敏感，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当然，父亲能够治愈，医生也很高兴，并和我开玩笑说，父亲的这种情况，属于买彩票中大奖，概率很低。虽然化疗的副作用给父亲的身体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但父亲还是很快的康复了，我真的惊叹父亲生命力的顽强。从2018年下半年，父亲的身体状况开始每下愈况，精力和体力都大不如前。于是带父亲又做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尤其是肿瘤筛查。检查的结果，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我知道，父亲是年纪大了，衰老了。父亲衰老了，衰老的很快，像和谁赌气似的，任谁都挡不住。 2019年9月20日凌晨零点40分，父亲以九十岁的高龄（差两个月零二十四天），撒手人寰，无疾而终，平静地离开了我们。父亲走了，走的很安详，看父亲的遗容，就像睡着了一样。2019年的5月，槐花盛开的时候，父亲去世前几个月，还是给我们姐弟买了五十斤的蜂蜜。当时，父亲已经拿不动了，是卖蜜人帮助，把五十斤蜂蜜送到父亲家里的。又到5月了，槐花又开了，养蜂人又来了，又开始卖蜜了，可是，再没有人给我们姐弟买蜂蜜了，买那粘稠的、清亮的、带着槐花甜香的蜂蜜了。爸爸，槐花开了，我想你了，你的儿子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