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堇年最后一个拜占庭人在风中建塔

_本文原题：最后一个拜占庭人在风中建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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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季到了，鸟群越过森林
越过铁门
默无声息地南飞
仿佛它们把整个世界的寂静都汇集在它们身上了
在粘稠得像粥一样的天空下
若把人类所有的梦都集中到一起
就会得到一个巨人
他的身形犹如一个大陆
这里，人类一口咬下了他们的时间
而没有等待明天
我们在自身的经历中搁浅
日有一死
睡梦是死亡的预习
杜尚说：（艺术家）就是因为有名而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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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cel Duchamp
是啊，与博尔赫斯,马尔克斯，卡尔维诺们相比，米洛拉德·帕维奇的名字低调得就像风中的牧草。
但在我的阅读经验里，前面三个人加起来的魅力都抵不上一部《哈扎尔辞典》。
《哈扎尔辞典》（Dictionary of the Khazars: A Lexicon Novel）是塞尔维亚作家米洛拉德·帕维奇在 1 984年出版的一部著名小说，这是他的第一部小说，并自称是“最后一个拜占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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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书采取了百科全书的形式，以字母为次序，对词条进行解释，原创性极高，被誉为“以百科全书的方法构成的小说”的第一本小说，“读者不用从开篇情节开始、高潮、结尾的顺序看小说” ，爱看哪个条目就看哪条。
没有情节，无需顺序，随意阅读，就像翻开一本辞典。
听起来容易是吧？
但这是彻彻底底的风中建塔，
在没有结构/情节的支撑下，
如何保证一座字词的巴别塔永不坍塌？
天才的帕维奇真的做到了。
我从未见过想象力如此奇绝，壮阔，文笔如此敞亮而自由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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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这样雕刻字句的：
写容貌：
……她的美色也会像盐一般簌簌掉落
写哭泣：
……泪如泉涌，连蚂蚁也可攀着泪流爬到她脸上
写两位恋人度过了
美好的约会之后：
……俩人分别之际，卡里娜从手指上取下戒指扔进河里。
“幸福到来的时刻” ，她对爱人说， “得给它加上一丁点儿轻微的苦涩；
这样就能记得更牢，因为人对不愉快的时刻比对愉快的时刻记得更长久……
写眺望：
……他凝视着博斯普鲁斯海峡沿岸宛如烟霞的银白色树顶，彻夜不眠
写死亡：
人日有一死，此即为睡梦
睡梦乃死亡的预习
写疼痛：
一阵又一阵炽烈的和冰凉的疼痛交替着由他身上流向室内
分页标题【七堇年最后一个拜占庭人在风中建塔】仿佛从他身上流出了迅速交替的一年四季。
写夜色：
夜色像水一般向四边漫溢
屋里每一个房间都按自己的方式黑了下来
只有窗户还满载白昼的残光
比屋里的暮色稍微白一些
写住所：
……他住在海边的一间小屋内，四周草木环抱，芬芳四溢
大风只能像移动一块地毯那样移动这些植物的芬芳
而无法将它们吹散。
写给情人的信：
我看到了波兰的雪，看到了雪花怎样在你双眸中变成泪水。
我看到了跟一捆葱一起吊在杆子上的谷物，看到了停在屋顶的炊烟中取暖的小鸟。
时光由南方而来，在特拉亚诺夫桥渡过多瑙河。
此地没有雪，天上的云朵活像那种把鱼抛出水面的波浪，只是不翻腾而已。
写教堂：
圣艾蒂安教堂上的大钟为我们报时
那些小钟声音细碎急促，仿佛钟楼上落下把把餐刀；
而大钟的声响庄严隆重，像是在教堂周围下出了一个个蛋。
天哪！
他用“下出一个个蛋”来形容那种滚圆的，厚实的，钟声的质感。
太喜欢了。
最纯真原始的，就是最艺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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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奇妙的要数辞典中的这一个词条—— 音乐圬工
在哈扎尔四十阵风（一半是咸风，一半是淡风）当中每一阵风的必经之地
音乐圬工们用盐块砌起一堵墙
在每年一度的风莅临之际
他们聚在一块，仔细辨听
然后评出哪个圬工工作的曲子最为精彩
阵风吹来，在盐墙上环绕轻叩，掠过盐块的尖脊，奏出不同凡响的曲子
直到盐墙和圬工在雨水的洗涤下，在路人的目光的驱赶下，在牛羊的舌头舔触下消失，方告曲终人散。
最后，我无端相信张玮玮的《米店》，大概也来自这本书的灵感，因为书中有一段这样的祈祷文：
我的主，在我们的船上，水手们忙碌如蚁：
今晨，我用我的头发洗船，他们攀上洁净的桅杆
把绿色的帆拖向他们像葡萄藤嫩叶般的蚁巢。
舵工奋力拉起船舵，用背抬起，有如背扛一只可以享用一个礼拜的猎物。
力小的水手拖着被海水浸咸的缆绳，把它们堆放在我们飘动的房子的中央。
当船扬帆加速时，最快的那部分属于你
我的心灵，你是我惟一的主。
阵阵海风是你的养料。
所以啊，我说：杰作就像是美人。
你很难定义她到底应该长什么样，但当她在人海中向你走来，你一眼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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